“如果您真的不想幫我,今夜又為什么要見我?您見我,就一定是有您的謀劃?!?p> 云清鎮(zhèn)定地看著刑老太爺,對方浮出的微笑讓她肯定自己的推測沒錯。
她還能有翻案的可能!
“凡事都有兩面?!毙汤咸珷旊p手交叉拄在拐杖的杖頭,將早就彎了的脊背盡量直了直。
“一面是明面,一面是暗面?!?p> 這話什么意思?刑持中又迷糊了,父親每次說話,都喜歡弄些虛無縹緲的語句。
“閣老是說上書是明面,這一面走不通是嗎?”云清急劇地思考刑老太爺說的話,謹慎地發(fā)問,但她的語氣中又透著激動。
那就是說暗面可以走通。
云清的機敏還是讓刑老太爺很是滿意:“不是說不能上書,而是不能沒有證據(jù)就上書陳冤,這樣做,就是在硬碰雙方的權勢,論權勢,我們比不了他們?!?p> 他繼續(xù)直了直腰:“但是如果有直指沈國舅和林崇巖的證據(jù),讓他們沒法開脫,沒法找替死鬼,上書陳冤才有活路?!?p> 證據(jù)?這么多個夜晚,云清想的都是這個。如果她有證據(jù),就不會等到現(xiàn)在才找刑家。
人證沒了,物證也無從尋找,她有的,不過是對父親人品的堅信,對云家財政的了解,對朝堂政局的合理推論。
“求閣老賜教,哪里可以找到證據(jù)?!痹魄寰o緊看著刑老太爺,想從他眼中看出一點希望。
刑老太爺?shù)谋砬闆]讓她失望。
“既然一百萬兩的銀子肯定是進了沈國舅和林崇巖的口袋,那他們家里,一定有這幾年收贓的賬本。”
刑老太爺顯出慈祥又試探的微笑:“云小姐,你想不想拿到這些賬本?”
“怎么能不想?”云清還跪在地上,身板卻直直地挺著,她聽到對方試探性地詢問,沒有絲毫猶疑就脫口而出。
賬本。事情的關鍵就是在這幾本財賬上。
她從來沒想過這一層,只因為,這些東西就如掉入茫茫大海的一粒塵埃一樣,不知藏在沈盛和林崇巖府上的何處。
而她,又如何能進的去搜尋?
“但是想拿賬本談何容易?我進不去他們的府邸,更不知道賬本放在府邸的何處?!?p> 刑老太爺贊同地點頭:“說的不錯。這也是最難的一環(huán)。不過現(xiàn)在云小姐進了教坊司,卻又給這事帶來了些轉(zhuǎn)機。”
“什么轉(zhuǎn)機?”云清還在梳理的思緒被猛地拉回,她按耐住心中的欣喜,迅速發(fā)問。
刑老太爺上下細細打量著云清,用更加試探性地口吻緩緩說道:“以云小姐的相貌身段,想接近沈盛應該是易如反掌。再加上云小姐頭腦聰慧,天長地久,自然能拿到些信息?!?p> “就是不知道,云小姐愿不愿意受這個屈辱?!?p> 一旁的刑持中愣住了,父親幾乎是在明示云清用美人計了,一個曾經(jīng)的侯府小姐,現(xiàn)在要去向仇人諂媚,這種事情,她做的出來嗎?
“沒什么是我不愿意的。”云清的回話卻異常堅定:“從我落入教坊司的那一刻起,就放下了全部身段。只要能為父親申冤,為家人尋一條清白之路,我什么都能做!”
刑老太爺目光中的謹慎試探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滿意欣慰的情感。
“但是我是云家的女子,他們又怎么可能會輕易相信我,讓我接近?”
云清在這一腔熱血的沖擊下,仍然保持著頭腦的清醒。刑老太爺說的策略聽起來簡單,可執(zhí)行起來也是困難重重。
“你腦子轉(zhuǎn)得很快。不過你不了解沈盛的為人。如果是林崇巖,你是騙不了他的,再說他是太監(jiān),早就對男女之事棄如敝履,不會吃這套。但是沈盛?!?p> 刑老太爺狡黠地瞇起眼睛:“沈盛這個人,頭腦簡單,食色成性,根本不會想這么深。所以老夫才說,以云小姐的相貌身段,想接近他應該是易如反掌?!?p> 云清底下臉,她在心里對這事已經(jīng)有了主見,只是還有一點她必須要考慮到。
絕不能讓林崇巖知道。
她總隱隱覺得,林崇巖在派人盯著自己,注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就連今晚來找刑老太爺,她都是一路上謹慎再謹慎。
如果讓他知道自己去見了沈盛,一定會推測出背后的籌謀,也一定會從中干預。
“云小姐,容老夫冒昧一問,你到現(xiàn)在,是不是還沒出去招待過誰?”
云清回過神有些驚異,這話很隱晦,但是她能聽出背后的意思。
她抬頭望去,對面刑老太爺身旁的刑持中也是滿臉驚詫,慢慢浮現(xiàn)出一抹困窘之色,父親公然問一個姑娘家這種事情,多少有點顯得為老不尊。
“沒有?!痹魄宓故菦]有太多羞惱:“閣老是想說沈國舅折磨女子的手段出了名的狠毒,怕我招架不住是嗎?”
曲惜月展示給她的傷痕,就是沈盛狠辣的證據(jù)。
要是沒有充分的心里準備,她也不會答應得這么干脆。
“我既然答應了這件事,就一定不會退縮。不過您不用擔心我會在拿到證據(jù)之前被他折磨死?!?p> 她拿出匕首,按住刀柄堅決地一拽,將藏進刀鞘中的一束寒光展現(xiàn)在面前。
“在我拿到想要的之前,我能保護好自己,在我拿到想要的之后,我就會用這把刀捅死他,再在云家獲救之后自盡。這才是我的清白所在!”
對面兩個邢姓父子臉上都有些許動容,卻也有稍稍慚愧。
兩個大明高官不能用正大光明的方式去對抗日益做大的奸佞,卻要依靠一個弱女子用出賣身體的方式來鏟除宵小。
究竟從什么時候開始,王朝變成了這般景象?
“起來吧,別總跪著。”刑老太爺幽幽說道。
云清拜了一拜,站起身準備告辭。
“等等,你不想知道怎么才讓你見到沈盛嗎?”刑持中上前一步急切地問道。
云清回過頭,卻越過他看向還坐著的刑老太爺:“我知道閣老一定會為我籌備好,等到要用到我的那天,我直接上場便是。”
她看到刑老太爺?shù)淖旖怯謩恿藙?,綻出一絲微笑。
目送云清遠去的背影,刑持中耳后傳來父親的聲音。
“你去把仲明找來,這事不能我們親自出面,得交給他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