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前路
曲惜月笑意清淺地注視云清，但見云清突然望向窗外的明月，過了片刻，像是鼓起勇氣一般回臉對視她：“惜月，其實這幾日來，我一直在想我的前路要怎么走?！?p> 曲惜月斂容傾聽云清接下去的話。
“我原本有兩條路。一條是最優(yōu)選擇，就是翻案，讓皇帝去翻我父親的貪墨案?！?p> 她看見曲惜月的驚色，頓了頓：“為此我去見了刑家父子，他們提出讓我去見沈盛，從他身上獲取貪墨案的誣陷證據(jù)，未來由他們上書朝廷陳奏翻案?！?p> “什么？”曲惜月滿臉慌亂，一只手不由地拉住了云清的手：“他們讓你去見沈盛？你真的去了？”
云清無奈地笑笑：“去了但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因為，林崇巖來了?！?p> 曲惜月的驚詫并未消減，反而更加濃重，她微微張開櫻口，半天說不出話。
“我以為林崇巖要殺我，但是他沒有，他甚至暗示我，貪墨案的背后，少不了皇帝本人的參與?！?p> 曲惜月默然。她知道云清有自己的秘密，卻沒想到，她的秘密能這么大！
究竟什么時候，又和林崇巖扯上了關(guān)系？
云清放下琴，起身走離空窗，站到月光穿過空窗在屋內(nèi)投下的一塊長形亮處，修長的影子投在中央一直延伸到曲惜月裙擺前。
“林崇巖的話我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貪墨案不可能翻案，因為皇帝不可能去翻他自己做下的案子，不可能承認他犯下的錯誤，更不可能重新恢復云家男兒的爵位留下后患！我就算再想翻案，只怕都難如登天。”
她任憑月光灑在發(fā)顫的后背，將正面隱沒在黑暗，久久地，聽到身后曲惜月輕柔的聲音。
“你...你怎么知道皇帝一定會這么做？就算背后有他的意思，但是證據(jù)確鑿的話，還有大臣們，還有清流們....”
“如果那些清流文臣能夠牽制帝王，當初云家被抄，滿朝文武明知其中有詐，又為何阻止不了？”
曲惜月不禁打了個寒顫，不僅為了云清那個可怕的猜測，也為了云清思考之深。
她初聽之下，只覺得云清說的太過悲觀又太過遙遠，但是當她回想落入風塵之后，一次次地接待王親貴戚，一次次地傾聽他們酒后訴說朝堂中的點點滴滴，云清的猜測，似乎又有了支撐。
云清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又道：“如果翻不了案，我就只能走第二條路。第二條路，是先帶你們離開教坊司，離開京城，找個安全的地方把你們安置下來，再去找我的哥哥，把他帶回來。最后....最后如果還有機會，我要回京城報仇...”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這條道路這么艱難，她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是不是會某一步出錯就全家遭殃。
拳頭緊握，她從心衣中把匕首拿出來，迎著月光瞧刀身上的血色寶石，這血色，預示了前路的艱險。
曲惜月的眉頭深鎖：“你想好要怎么逃出去了嗎？京城守衛(wèi)森嚴，到處都是官兵，就算是教坊司這一個小小的官坊，都有大把的人看守。你要逃出去，談何容易？”
云清贊同地點頭，曲惜月說得沒錯，因此她才回答得更加鄭重：“以平常的京城守衛(wèi)，逃離出去的確很難。但要是碰上節(jié)日，皇帝出城呢？”
曲惜月驚聲：“清明祭祖！”
“對。清明這日皇上和大臣會暫時出城，到時候京城的禁衛(wèi)軍大半都會隨行保護，留在城內(nèi)的守衛(wèi)也會松懈，這個時候，是逃走的最佳時機。”
曲惜月剛剛恍悟，又心頭一緊：“就算這樣，那也是帶刀持劍的官兵?。∧阍趺纯赡芴拥贸鋈?？”
云清拿出珍藏懷中的地圖，回到曲惜月身前把地圖展開在地上：“我想，等到兵衛(wèi)最松懈的時候，先放倒教坊司的幾個守衛(wèi)，他們的武功能力我心理有數(shù)，只要避開守衛(wèi)最嚴的時候，剩下的人我有能力悄無聲息地打暈?！?p> 她蔥段樣的食指在圖紙上游走：“然后如果能有一輛馬車接應，我就可以乘馬車出城，從這幾條路走應該不會有人注意，教坊司的人也很難追上來。就看城門口能不能躲過守衛(wèi)的檢查，如果被發(fā)現(xiàn)，就只能再次硬闖。出了城，到了郊外，我們就可以走水路，南下去沿海地方?！?p> “等等！”曲惜月一把抓住云清還在游走的手指：“哪里會有馬車來接應你？誰會擔這個擔子送你出城？”
云清的的眸底閃過神秘：“如果我只是出錢買下馬車，不讓車夫知道我是要逃出城的呢？如果我能暫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家人離開教坊司，再上馬車徑直出城呢？雖然這一系列動作要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但是我算過了，順利的話，半個時辰足以?！?p> 曲惜月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些事情聽起來這么危險，她如何能做到？她眼前忽地一點銀光，定睛看去，才注意到云清的手中握著小小的匕首。
是了，云清總有自己的秘密，也許，她已經(jīng)慢慢有了能夠做到這些事的能力。
“惜月，到時候，你和我一起走，好嗎？”云清的眼中閃著希望的亮光。
曲惜月苦笑：“你覺得我這個樣子，還能陪你遠走高飛嗎？”
云清垂下眼，悵然若失。
“如果你要走，你準備帶你的家人去哪？”
“我想乘船去福建、廣東或者海南?！痹魄逖雒嫦胫磥淼目赡埽骸澳莾弘x京城遙遠，我也熟悉，我可以找一塊荒無人煙的僻靜之地，帶著她們隱居。等到風波過去，等到她們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我就再去邊疆找我哥哥。”
曲惜月不忍打斷：“那要好多年了?！?p> 云清的眼前浮現(xiàn)一幕幕想象的未來畫面，她和家人在東南海邊，開辟出一塊空地搭建屋子，時不時出海捕魚，甚至經(jīng)商，也許，她還能乘船走得更遠，做更多的事....
曲惜月看到了云清眼中閃出的光，也看到她眼角溢出的淚珠，“云清?！彼p聲喚她，生怕打碎她的美夢。
“很難是嗎？”云清凄然笑著，收起了剛剛的一刻暢想：“可是我們不能留在教坊司做一輩子官妓?！?p> “別往壞處想。也許，也許翻案還有希望呢？那樣你們?nèi)叶紩孬@自由。”
“也許?！痹魄逋虼巴猓骸盎实鄣男乃迹抑皇遣聹y，云家的事，到底是不是他的意思，我不敢確定。但是我相信，沈盛的落馬，會讓這件事有個結(jié)論?！?p> “什么？沈盛落馬？”曲惜月一驚。
“是。因為林崇巖要把他拉下來?！?p> 曲惜月再一次震驚，只是今晚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太多了，此時也不得不捋順些氣息，收起快要僵住的詫異表情。
云清兀自說著：“我懷疑，要不是林崇巖自己和沈盛有了嫌隙，就是圣意變了風向。只要沈盛落馬，我就算報了一個仇，至于這仇能不能報到林崇巖頭上，就要看邢家父子的能耐。”
她說過，她和林崇巖之間的仇怨，在沈盛落馬之后，自然會了結(ji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不相信林崇巖會再一次放過自己。
她的眸底多了一絲深沉：“這次，我要再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