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暮江行，天初雨（二）
“師姐。”
“你忘了你的任務(wù)了么？”
江舟心里一冷，沒有作聲。
關(guān)奚何走進(jìn)她一步：“怎么，你那可憐的同情心又泛濫了？”
江舟目光挪過去，忽然發(fā)現(xiàn)了她身上脖間的血跡，蹙眉：“你又殺人了?！?p> “西鄔族侵略者共犯，死不足惜?！标P(guān)奚何冷冷道，“他若是動了別的心思，到時候可怎么下得了手。”
“師姐！”江舟迅速厲聲打斷，“他并非寡斷之人。任何人都有脆弱之處，他只是恰好……”
“我就沒有?！标P(guān)奚何冷笑一聲，“脆弱？人世不容脆弱。不過是將人逼上絕路，你若做不到，我替你?！?p> “不可！”江舟嚴(yán)聲拒絕，“我有我的計劃，你不要插手！”
關(guān)奚何笑：“好，我不管?！?p> 她轉(zhuǎn)身就走：“天亮就走，自己來找我?！?p> 看著她影子逐漸消失，江舟長長呼出一口氣，站在原地許久，許久都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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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罡宮殿廳，烏帕披著狐裘，坐在桌前，桌上一堆圖紙，她低頭奮筆，一張接一張不停地畫，有人來喚她，連叫了三聲，才令她抬起頭來。
是旗木奴郕，她和哥哥的近身侍衛(wèi)。
“公主，世子來了?！?p> “進(jìn)。”
烏帕放罷手里的筆，門外走來一個風(fēng)塵仆仆的高大男子，他軟甲著身，麟衣在背，灰藍(lán)色的錦織衣袖和長裙掩在鐵防下，眼窩深陷，鼻眉挺拔，臉廓硬朗，卷發(fā)高束，銀冠黑簪。他走到殿前，鞠了一躬，烏帕抬頭：“武穆攝提格世子，請問域主是什么意思？”
武穆攝提格答：“進(jìn)攻天罡宮?！?p> “為什么殺那么多人?！睘跖琳玖似饋?，“今天死了很多族人，你清楚嗎？”
“他們的結(jié)界太難破了?！蔽淠聰z提格回答得十分誠懇，“火毒箭只有一半能穿進(jìn)去?！?p> 烏帕：“火攻就夠了，讓它燒盡這座城，域主沒有說過要殺人和抓人?！?p> 攝提格：“公主，攻城沒有這么簡單，不殺人，他們就不會恐懼。”
烏帕：“我只知道要攻城，不知道還要殺什么人，阿穆達(dá)沒有教過我們殺戮?！?p> 攝提格：“公主，您大概還是不清楚……域主……是想讓我們試探……試探天罡宮的實力……不攻入，沒有意義?！?p> 烏帕神色一變：“域主？他想干什么？”
攝提格：“我也不清楚。剛剛得到消息，域主要我們收拾幾天傷亡，三天后攻打兩儀山。”
烏帕：“他瘋了!”
攝提格抱肩鞠躬：“公主，域主是我們的恩人，我們才剛剛開始報答，西鄔族是血性的種族，不會畏懼戰(zhàn)爭?！?p> 烏帕用力咬了咬下唇，什么也沒說。
攝提格：“只要打完這場戰(zhàn)爭，我們就自由了，公主?！?p> 烏帕緩緩坐下來：“你還記得你欠旗木奴郕一壇酒嗎？”
攝提格：“我記得，那不僅僅是一壇酒，還是一條命。”
烏帕：“阿穆達(dá)教我們平等，旗木奴郕不僅是侍衛(wèi)，還是我們的朋友?！?p> 攝提格：“是。”
烏帕：“說起朋友，你還記得那個叫玄英的人嗎？”
攝提格：“我記得?！?p> 烏帕：“當(dāng)初是他替我們向兩儀派的掌門求情，一定要幫助我們?！?p> 攝提格：“雖然他沒有幫上忙，但是我很感謝他。他說過，他想和我交朋友，他看中了我的佑身石，有朝一日想跟我一起去西疆的神祠拜求?！?p> 烏帕：“但是我們?nèi)旌缶鸵c他們挑起戰(zhàn)爭。你說他會不會傷心？”
攝提格：“對不起，公主?！?p> 烏帕：“你沒有對不起我。其實十年前我們在兩儀山那次見面過后，我們就永遠(yuǎn)失去了和他們做朋友的機(jī)會?！?p> 攝提格：“為什么？”
烏帕：“因為域主。因為我們不能背叛我們的恩人，所以我們必須背叛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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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英一個寒戰(zhàn)，從睡夢中醒來。
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晚上的風(fēng)格外的冷。
他在茅屋里坐直身子，望著一片寂靜的夜空，想起關(guān)奚何今天提起的西鄔族。
說進(jìn)攻的人是西鄔族，玄英想，也是，那些五彩斑斕的著裝他也只在那幾個人身上見過。
他從懷里掏出那枚磨得發(fā)光的月光石，仔細(xì)地觀摩著，回想起送他這塊佑身石的人說的話。
“這是我的佑身石，替我哥哥給的，我只是希望他沒有遺憾?！?p> 十年間的銷聲匿跡，而今再現(xiàn)，卻成了中原的侵略者。
他清楚立場，也希望不要再對上武穆攝提格。
第二日，三人出了破茅屋時，江舟江鄴兩人已經(jīng)在外面站著，江鄴臉色不太好，君止白先開口問了話：
“江公子中箭了？”
江舟：“好一半了，無礙，坐船去吧，現(xiàn)在水流正急，不出意外午時前就能到水東嶺。”
君止白點頭：“好?！?p> 君止白往前走去，后面跟著玄英和辛鴻才，辛鴻才一看見江舟就立馬往她身后湊，江舟抬頭，只見最后一個出來的關(guān)奚何，神色冰冷地督了她一眼，轉(zhuǎn)而往前走去。
辛鴻才：“小姑姑……你們師姐妹之間……關(guān)系好么？”
江舟：“實不相瞞，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江鄴還有點腳步虛浮，江舟本想扶著，想到關(guān)奚何那張臭臉，立馬又把江鄴推給了辛鴻才：“你扶著他，我們等你。”
水流確實湍急，太陽還未至中天，船就行至了江尾。
水東嶺的風(fēng)景并不好，水流在此地停滯，只進(jìn)不出，黑山圍繞著這片終日見不著太陽的水域，整個水東嶺都顯得死寂而詭異。
江鄴上了岸，手里引了一簇靈火，照亮了前方一大片地，快步探進(jìn)了一個山洞里，辛鴻才遠(yuǎn)遠(yuǎn)喊住他：“師兄，這便開始動身么？”
江鄴稍稍放緩了步子：“怎么？”
辛鴻才四顧了一下：“秋亦瑟不在?！?p> 江鄴回頭，看著辛鴻才的身后：“他不就在這嗎？”
辛鴻才一愣，忽覺一陣疾風(fēng)從他臉上鋒利地刮過，只聽“啪”“啪”“啪”幾聲，地上便落了幾簇明晃晃的靈火，一瞬間把整片黑漆漆的水域全都照亮了。
一個黑黑瘦瘦的身影落在了江鄴和辛鴻才三人之間，他手中抱著把通體淡褚色的、斷了一半象牙頭花的琵琶，穿著件窄長的黑衣，布料上繡滿暗色的云紋，后肩兩片金流蘇晃動，衣襟上別著五枚大小一致的金色云夾，腰上三只金蛇紋的腰扣，在靈火的照拂下顯得流光溢彩，在這堆老老實實穿著各家校服的小團(tuán)隊中被襯托得尤為雍雅。
他手里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黑木金漆的折扇，人模狗樣地?fù)u了搖，轉(zhuǎn)向關(guān)奚何：“兩位小姑姑，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