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塹谷 （十三）
他以為見到了姐姐，又拜了新師父，就等同于有了一個家了，看來并不是，枯禪觀這種過于冷清嚴苛的環(huán)境很難讓他產(chǎn)生哪怕一絲的安全感。
眼前的謝先生，風師父，和公孫觀主，他們?nèi)齻€人總給他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三未位高人雖說個性不同，但就是令人覺得絕塵于世，仙風道骨，哪怕是謝先生這樣謙和友好的，也總叫人有一種朦朧的清疏感。
次日，關(guān)元青背著包袱關(guān)上門，正嘆了口氣，想著不知什么時候再來，忽然想起來自己忘記拿刀，于是忙又進門去拿刀。
這窄刀是師父給他的，名喚“泰阿”，還沒怎么用熟練，風提葉教他的刀法，統(tǒng)共就三個。借師父的力打通了練功竅門，師父就把這三個刀法示范給他了一遍，最后說：“剩下的，功法能練到什么程度，全看你有多想報仇，刀法能快到什么地步，全看對手有多強?！?p> 言至于此大概意思就是我把能教你的都教你了，最后能學成個什么樣全看你自己。關(guān)元青已經(jīng)十分勤勉了，但水平始終一般，三個刀法都卡在一個點上不去。他已經(jīng)苦惱了好幾日了，找?guī)煾刚埥?，師父只說“靠自己”，問謝先生，謝先生也只微笑搖頭明言自己是個文人，不曾修煉。至于公孫觀主……想想也知道，關(guān)元青沒有那個膽量問她。
關(guān)元青頂著朔朔寒風走下山，愈往下走，風愈小，原本關(guān)元青的臉和鼻尖都凍得紅通通的，走到山下時，他已經(jīng)熱得臉頰脖頸里都是汗了，依著記憶的方向，他往天罡宮的方向去，走了沒幾步，忽地想起天罡宮已經(jīng)被異邦人占領(lǐng)的事實，于是又躊躇了腳步，心里開始盤算自己到底該往哪走。
行至暮江邊，幾個船夫坐在那高談闊論，關(guān)元青隱約能聽出些意思，大約是說湎州原本是九州最繁華的城市之一，如今卻處處難民，而湎州城的守城軍天罡宮也被異邦人擊潰，現(xiàn)在整個湎州城處處難民。
關(guān)元青忙上前去詢問，那高個的船夫倒也是個熱心人，一五一十跟他說起湎州現(xiàn)在的狀況來。
湎州原本有三大家族，守城軍天罡宮，紡織世家飛羽樓，九州第一鏢局天風旗，西鄔族的異火燒盡了飛羽樓的綾羅綢緞，燒死了天風旗的人馬車房，天罡宮被世子和公主長驅(qū)直入，機關(guān)城被摧毀，西鄔族不知有多少人馬，總之將天罡宮的守城軍殺盡之后，還有一萬軍馬當晚入駐湎州，百姓出逃的出逃，沒跑成的都被攔下給西鄔族充軍，異火在湎州城燒了一天一夜，被困城內(nèi)的百姓沒再等到君家的人，連著數(shù)千的琉璃窗金頂塔被燒盡的，還有百姓的希望。
君家的長輩已經(jīng)被殺，誰都看得見，懸在天罡宮的結(jié)界眼隨著幾位長輩的死去消散，至于君止白君止言兩個公子，據(jù)說大公子已經(jīng)逃命，小公子不知所蹤，天罡宮宮主還在兩儀山重鑄十二重御。湎州徹底亂了。
然而沒過兩日，異邦人的軍隊忽然重整往北方去，而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由于他們這一趟帶上了所有的人力，所以現(xiàn)在的湎州寥無人煙一片荒蕪，這些日子天罡宮宮主回歸，開始整頓逃難的百姓，但并沒有要重整天罡宮的打算。
關(guān)元青聽罷，便跟船夫道謝，而后道：“將我送到對岸去吧，我正要去湎州?！?p> 船夫見他衣著樸素，風塵仆仆，猜想他也是從湎州城逃難回來的，于是請他上船，還說：“我知道湎州人的不易，這趟你也是回家，便不算你的價錢了?！?p> 關(guān)元青身上也沒多少銀兩，于是連聲感謝。
船行之中，關(guān)元青又問：“這幾日都是天罡宮宮主一人在四處安頓嗎？”
“當然不是，湎州城這么大，他一個人哪里忙得來，天風旗逃難的少主和鏢軍都跟著他呢，他們老在暮江這接人過江回城，我們幾個都認識他們啦——喲！你看，說巧不巧，這令少主又在渡口等人了。”
關(guān)元青朝那一望，遠遠能看見渡口站著幾個衣著相似的人，大多都身著藏青色窄袖束腰常服，為首的人披著件黑色半袖襖子，船走近了關(guān)元青才想起這人他是認得的。
天風旗少主令雪風。
見過不止一次，天罡宮和天風旗的交情極深，也在一起吃過不少的飯，年前天風旗老先生還想給君止白說親，對象就是天風旗的小小姐令雪濃，不過不知道結(jié)果怎樣，對此親事君止白一直避而不談，不過長輩們一直支持此事，君止白和令雪濃算是青梅竹馬，論家世論才情，這對公子小姐都是極其般配的。
也就是這個緣由，令雪風與他有過兩次不深的交談，一個是令雪風問他，對于君止白的婚事，他作為弟弟，對自己大哥的態(tài)度知之多少；再一次令雪風叫他幫著傳話，遞給他一封信，請他私自轉(zhuǎn)交給君止白，他很誠實地沒有打開看過，轉(zhuǎn)手原封不動地交給大哥。也就是這封信，讓天罡宮停止了對君止白婚事的摻合，此后無人再提及，尤其這“令雪濃”三字。
“到岸咯——”船夫吆喝了一聲，關(guān)元青隨即下船，再次連聲道謝，不過這會子船夫已經(jīng)顧不得與他再搭話了——他轉(zhuǎn)身去和令雪風招呼：“令少主！這是又要接人啦？”
令雪風聽到招呼，轉(zhuǎn)頭看向船夫。他雙目清朗若雪松，秀鼻若峰，蕭蕭肅肅，爽朗清舉，連帶著樸素的玄衣黑襖都襯得他皎若玉樹。
他禮貌一笑，點了一下頭。
“令少主——”
“君止言？”未等聽完船夫的言辭，令雪風就發(fā)現(xiàn)了一直看著他的關(guān)元青，他往前走了幾步，似乎是不敢確信，“君小公子，當真是你？你回來啦！”
船夫朝著令雪風走過來的方向看過去，難以置信方才一直在聽他胡吹亂談的“逃難人”就是君家小公子，只見那灰衣素面的少年朝著令雪風合手，道：“好久不見?！?p> 船夫驚得差點從船上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