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個聲音傳來。
“為什么殺我？”
突然，錢嬤嬤出現(xiàn)在木瑾瑤面前，她吊起的眼梢在染血之后更加怪異，不知從何處噴涌的鮮血滑過她高高的顴骨流向下唇。
“為什么殺我？”
她的嗓音不同于之前，顯得有些尖細(xì)詭異。不停地重復(fù)著這句話。
木瑾瑤想說話，卻不知被什么堵住了嗓子。
突然，滿臉是血的錢嬤嬤旁邊，又出現(xiàn)了一個血人。
那是清荷，背后綻開了一大朵血色花，又被刺客砍下一臂?？谥胁蛔『爸肮骺炫堋?。
“此事與公主無關(guān)！”
“東西是奴婢的，與公主無關(guān)！”
地上蠕動著爬向自己的，是曾經(jīng)被壓在刑凳上，下半身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素梅。
“公主已經(jīng)把開陽送回蘇家了，奴婢不走，奴婢陪著公主?！?p> 身上干干凈凈的這個，是最后陪自己仰藥的搖光。木瑾瑤似乎也感受到了搖光毒發(fā)時的疼痛。
“瑤兒?！?p> 這聲呼喚令其他幾個人的聲音倏然消失，木瑾瑤的眼前不再黑暗，她恍惚間記得，那是一個深秋的下午。
“瑤兒，是母親沒用。你父皇他……也許不會再幫我們了。”蘇念的容顏依然艷麗，眼中卻沒有希望。整個人一如開至頹敗的蓮。
“沒關(guān)系，母親，總有辦法的?！蹦捐幝犚娔菚r的自己這樣說道。
后來呢？后來母親說了什么？
不知什么時候，木瑾瑤已經(jīng)滿臉是淚。
她想起來了，母親說：“好?！钡巧裆呀?jīng)告訴了木瑾瑤答案：沒用的。
“為什么殺我？”
“為什么殺我？”
獨(dú)屬于深秋那冷冷的陽光褪去，錢嬤嬤又出現(xiàn)了。
木瑾瑤想，她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了。
“為什么殺你?！?p> “因?yàn)槲蚁牖钪?，我想讓她們也活著?！?p> 留錢嬤嬤一命，就是留著一個可能被敵人摸到自己與璇璣之間關(guān)聯(lián)的鑰匙。一旦璇璣的身份暴露，她就算是公主，私藏趙家余孽的罪名也足夠父皇把她關(guān)到死了。
……
……
“公主！公主醒醒！”
“怎么辦，醫(yī)女來了嗎？”
“喂下去了嗎？別用茶順！”
一片雜亂的聲音吵得木瑾瑤頭疼，胸口好似火燒，喉頭又像被什么哽住了一樣，令她發(fā)不出聲。
“去扶羽宮傳信了嗎？”
“去了，夫人應(yīng)該快到了，公主怎么樣？”
扶羽宮？為什么叫母親？嘶……好痛。
“瑤兒！”蘇念急急忙忙的趕來，在華陽宮門口正巧同素梅請來的醫(yī)女碰上，一群人涌進(jìn)華陽宮，直奔木瑾瑤所處的屋子。
一進(jìn)門便看見一盆血水?dāng)[在床邊，木瑾瑤身邊的床鋪也浸了一大灘血跡，這場景令蘇念不由自主的恍惚了一下，幸好被身后的彩練及時扶住了。
“夫人，公主中毒，奴婢想為公主催吐，但只要灌茶公主就會吐血。剛喂公主吃了蟾基解毒丸，不知能否壓制住這毒?！遍_陽跪在一旁，既是向蘇念稟告，也是在向醫(yī)女說明情況。
“你沒有認(rèn)出公主中了什么毒？”擺手讓醫(yī)女進(jìn)去診治，蘇念轉(zhuǎn)向開陽問道。
“……沒有?！遍_陽垂首搖了搖頭，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木瑾瑤的方向補(bǔ)了一句：“這應(yīng)該不是普通的毒?！?p> 開陽是父親送進(jìn)宮的，且在楊家學(xué)過醫(yī)術(shù)，她都沒認(rèn)出的話，這毒極有可能是六世家里某一家私藏的方子。就如這蟾基解毒丸，就是楊家私藏的解毒方子，開陽拿的應(yīng)該是“禮丸”。
想到這，蘇念連忙說道：“本宮可派人去楊家求他們的‘自用丸’，會不會……”
“夫人莫急，奴婢用的就是楊家的‘自用丸’?！遍_陽叩首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碧K念喃喃著。
六世家為保不泄露自家秘方，同一個方子往往會制作兩種藥，一種是送給外人的“禮丸”，里面除了方子內(nèi)原本的藥材之外，還添加了一些不太影響方子效力且氣味大的藥材，這樣可以混淆視聽，避免外人用世家流出來的藥分析秘方。
而“自用丸”則是專供世家自己人吃的藥，用的是原本的方子。藥效自然要比“禮丸”大一些。
“姝夫人，這毒的毒性很烈，似是被什么東西催化了，蟾基解毒丸只能壓制一時，想保住公主的命，還需解藥才行?！贬t(yī)女其實(shí)一搭上脈就知道蟾基解毒丸不能解這毒，可自己也解不了，于是想了半天話該怎么說才能不被遷怒。
“那你們就去給本宮找！彩練去把華陽宮封上，查！查公主中的是什么毒！哪里有毒！”蘇念一時狀若厲鬼，噴薄的怒氣射向這屋子里的每一個人，所有人都矮了一截，將頭叩在地上，噤若寒蟬。
這時候除了床上躺著的木瑾瑤，也只有跪在蘇念身邊的彩練姑姑敢勸一句。
“夫人，奴婢剛問了，公主今日什么吃的喝的都沒用，如果是這上面出問題，只能是昨天……”彩練沒再往下說，昨天是什么日子大家都知道，啟圣節(jié)的宴會是只有東宮夫人能負(fù)責(zé)的。
“王，芷，溯?！碧K念一字一頓的吐出了東宮夫人的名字，每個字仿佛都結(jié)成了冰敲在屋內(nèi)眾人的耳膜上。
“公主若中的是王家的毒，也許奴婢有辦法?！蔽萃庖粋€成年女子的聲音傳來，走進(jìn)門卻是個穿著三等宮女衣服的八九歲小宮女，跪在地上的大多數(shù)人不免覺得這個孩子是在嘩眾取寵，想鉆到主子面前想瘋了。
蘇念沒出聲，她也不太能相信一個年齡這么小的三等宮女，但女兒的命就擺在那，遲疑一刻就多一刻危險……
“你是華陽宮的宮女？看著有些眼生?！辈示氃钐K念之命幫忙篩選華陽宮的宮人，這么說其實(shí)就是在懷疑這個小宮女的來路。
“奴婢是于昨天被公主所救，特來報答公主的?！睕]說自己是不是華陽宮的，小宮女只說自己是來報恩。
清荷和素梅都認(rèn)得這個小宮女，她就是昨晚被帶回華陽宮的璇璣。
素梅還知道為了幫她，公主吩咐暗中處死錢嬤嬤。原本素梅私心是覺得公主此舉太過狠厲，沒有必要的，但公主昨夜與璇璣密談，今天璇璣又能解決連開陽都不認(rèn)得的毒，想必公主當(dāng)時對錢嬤嬤的決定有公主自己的考量。
這樣想著，素梅在看到蘇念詢問的眼神時，便回道：“沒錯，公主昨日回宮路上是搭救了她，而且還吩咐奴婢好好照顧她。”
得了這個回答，蘇念再忍不得愛女之心，忙讓璇璣上前為木瑾瑤診治。
“請夫人清退無關(guān)的人?！辫^貌似很沉穩(wěn)的樣子，實(shí)際袖中握著的瓷瓶在手掌間已經(jīng)開始打滑。她好不容易選的能幫自己的人，可別死了啊。
蘇念點(diǎn)點(diǎn)頭，一群跪在地上的人便站起魚貫而出。待屋內(nèi)只剩蘇念、彩練、璇璣和躺在床上的木瑾瑤時，璇璣拿出了自己已經(jīng)握了許久的小瓷瓶對蘇念說道：“奴婢并不會醫(yī)術(shù)，只是手中有一瓶仙魔無懼丸?！?p> “仙魔無懼丸是王家所制的兩種毒的解藥，解的分別是“遇魔”和“遇仙”。但王家傳家已久，珍貴的毒方有十余種，仙魔無懼丸對其他的毒方是沒有用處的?！?p> 能排除兩種也好，蘇念沒多說什么，讓彩練拿去給開陽驗(yàn)過后，吩咐彩練同璇璣一起喂木瑾瑤吃下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