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禹十年前就聽過她要拉上蘇家“舉家叛國”的豪言壯語,能猜到她不甘于人下的心思并不奇怪。
他能借此表忠心反而令木瑾瑤放下心來。嚴(yán)禹敢展露野心何嘗不是對她的肯定,人不一定會永遠(yuǎn)忠誠,但會永遠(yuǎn)屈服于欲望。
況且嚴(yán)禹所求還與木瑾瑤心底的某些想法暗暗相合,這也是木瑾瑤決定不再追究這件事的原因之一。
屬于“六公主”的馬車兩個時辰前就從獵場往回趕了,木瑾瑤必須在路上把替身換下來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這次獵場游玩,于是在確定了嚴(yán)禹的心意后,木瑾瑤便離開了茶樓。
雖然是虛驚一場,可這件事還是給她提了個醒。她如今掌握了一些東西,卻沒有足夠的人去看顧,若每處都只放一個人管,那么就算現(xiàn)在不出事,將來也總會出事。
璇璣終究是想著趙錦的,當(dāng)初她沒有選擇趙詩詩,不代表她不會被戰(zhàn)昱打動。
她不會期冀于人心永遠(yuǎn)不變。
六公主車駕回宮的時間比預(yù)計的晚上一些,開陽帶著宮人和軟轎在長寧門內(nèi)候著,就怕木瑾瑤沒來得及趕回,好及時借軟轎遮掩替身。
幸而木瑾瑤等人快馬加鞭,還是趕上了。
回宮后按規(guī)矩來說木瑾瑤需得先去向木方言請安,但秋林特地在必經(jīng)之路上攔住了她,說是皇上體恤六公主車馬勞累,請安就免了。
木瑾瑤也樂得清閑,謝恩之后讓開陽塞給了秋林一包金扣子。
“公公不必推辭,這是為了謝公公當(dāng)年的照拂?!蹦捐帞r住秋林推拒的動作說道。
秋林訕笑著,有些不好意思:“奴才也沒做什么,公主這……太客氣了?!?p> 這話倒是不假,汪德喜當(dāng)初比秋林風(fēng)光多了,也只得了木瑾瑤一小袋金扣子。如今這些是能讓一個普通百姓舒舒服服過上一輩子的錢,秋林倒不是受不起這些,他是怕木瑾瑤這不是感謝,反倒是在怨恨他當(dāng)初沒有替她們西宮說句話。
“秋林公公在父皇身邊也有十年了?!?p> 木瑾瑤向旁邊走了幾步,開陽帶人向后退了些,秋林見此也示意自己身后的太監(jiān)們往后撤幾步,自己則跟上了木瑾瑤:“是啊,當(dāng)初也仰賴了公主的提攜。”
“秋林公公和孫公公師徒同心,總能站上高位的?!蹦捐帨\淡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未央宮的方向。
秋林本以為木瑾瑤是想挾恩以報,正想著若是條件太過分該怎么回絕才好,卻聽見這樣仿佛帶著深意的一句,話在嘴里轉(zhuǎn)了個圈才出口:“奴才愚笨,幸得皇上青眼,公主扶持。師父……也是心疼徒弟?!?p> “你們師徒默契非常,總能將父皇侍候妥帖,也難怪父皇用了你們這么久。”木瑾瑤轉(zhuǎn)過身瞥了一眼秋林接著道:“但侍候人是個苦差事,今年冬天比往年冷上許多,不知孫公公能不能堅持的?。俊?p> “師父常說,侍候主子是奴才們的福分,再累心里都是甜的。”秋林一時之間沒參透木瑾瑤的意思,只能挑不出錯的話說:“不過師父若知道公主惦著他,定能高興的多吃兩碗飯。”
木瑾瑤勾起唇角,對開陽使了個眼色,開陽上前,又給了秋林幾個銀扣子。
“孫公公當(dāng)年也照顧過本宮和母親,秋林公公有時間的話替本宮去看看他吧,這點錢就當(dāng)替你們師徒添幾個菜?!?p> 說罷木瑾瑤就帶人離開了,秋林的徒弟湊過來瞄了一眼秋林手里的錢,難掩羨慕:“師父,這六公主可真大方啊?!?p> “主子們脾氣不一樣罷了,好好干,總有你一份。”秋林對自己的徒弟還算滿意,人不算機靈,但做人做事都實誠,有他扶著,路就不會走錯,于是便沒苛責(zé)他什么。
不過這六公主……
秋林想了想,把金扣子揣起來,銀扣子塞到徒弟手上:“晚些去膳房要幾個菜送到你師爺那,就說我今天侍候完皇上就去看他。剩下的你就自己留著吧?!?p> 他這些年無論是侍候皇上、還是面對宮里的主子或多或少都能摸到脈門,總不會出大錯,可還是看不清這個六公主。正好有一陣子沒見師父了,索性去跟師父聚聚,順便還能問個主意。
……
晚間的風(fēng)凜冽刺骨,長長的宮道上除了正在巡邏的衛(wèi)尉,鮮少看見哪個宮人還在外面。
與之相對的,未央宮偏房的屋子里,熱騰騰的鍋子咕嘟嘟地開著,旁邊擺了幾碟片得極薄的豬肉羊肉和解膩小菜。
圍著小桌坐著的是孫進義和秋林師徒倆。二人一人一個酒杯,吃幾口鍋子,抿一口酒,因為第二天還要在御前侍候,所以哪個都不敢喝多了,只能借此解解饞。
“說吧,酒都喝完一杯了還不知道怎么說?”孫進義瞇著眼又抿了一口酒,舒爽地嘆了口氣:“聽你徒弟說……遇見六公主了?”
“這小子,嘴大漏風(fēng)的毛病還沒改?!鼻锪中χR了句。
“行了,他也是見了我才敢說。”孫進義知道秋林沒想罰他那個徒弟,所以只是象征性的勸一句就提起了正事:“怎么?六公主為難你了?”
“沒,哪能呢?!鼻锪宙倚χ亓?,接著就把他和木瑾瑤的對話學(xué)了一遍。
他們這種在主子面前伺候的太監(jiān),最先學(xué)得就是傳話的功夫,因此神態(tài)語氣都學(xué)了個十成十。只是沒想到他學(xué)完,孫進義反而沒了笑臉,沉默下來。
“怎么了師父?這錢有詐?”秋林一激動站了起來,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這筆錢給的有問題,這也是他最擔(dān)心的事。
孫進義見他嚇成這樣,噗嗤一聲笑了,忙擺手:“坐下,急什么。六公主不是小氣的,給你的你拿著就是了?!?p> “那這是……?”秋林坐回凳子,回想孫進義剛剛的表情,還是覺得這里有他沒明白的事兒。
孫進義沒馬上說話,而是把杯里的酒全仰進喉嚨里,抹了抹嘴才開口:“這是想讓師父把未央宮大總管的位置空出來。”
“她想得美!”秋林一下子氣的臉色通紅,呼哧呼哧的直喘氣:“這是您付出多少才得來的位置!皇上身邊的第一得意人,她一包金扣子就想買了!?”
秋林掏出懷里揣的那包金扣子甩在地上:“怪不得,我就說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虧我當(dāng)年還替她們母女尋了幾個衛(wèi)尉和大力太監(jiān)護著她們,竟是替自己找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