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他么打死你個忘八端的魂淡
夜色好美，繁星依稀地灑落在整片天穹，仿佛一抬頭就能望盡整個宇宙。
只是草窠里的蟋蟀“羞、羞、羞、羞”地叫著，水溝里的青蛙“孤寡、孤寡”地叫著，還有不知名的貓頭鷹“丟、丟、丟”地低鳴。
每一個家伙似乎都在嘲笑①天前沒有堅持到底。
可哪里才算到底？
歷盡一萬劫，每劫六千世，每世五十載，然后化身玉皇大帝？
開什么玩笑！
?、偬烨皯崙嵉赜钟袣鉄o力地系好繩圈。
今天為了攢麻繩錢，他一個饅頭都沒舍得買，一口東西都沒吃，再加上干一天活，到這個時候已經(jīng)快虛脫了。
正當他把腦袋伸到繩圈里的時候，一個賤兮兮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
“呦，這位兄臺，忙著呢？”
?、偬烨按蜓垡磺疲粋€身著白袍的俊秀公子突兀出現(xiàn)在他兩步開外，賤兮兮地沖他笑。
?、偬烨笆栈啬抗?，暗道一聲“神經(jīng)病”，便繼續(xù)等待凌晨到來。
他清晰的記得這個游戲里的死亡設(shè)定，他的執(zhí)行時間其實只有40多秒。錯過了這個時間，或者說沒有在凌晨的60秒里咽氣兒，他都會被重生回自己的破草席上，就像此前被餓死、凍死、病死的時候一樣。
那人見①天前罵他，也不生氣，也不走，依舊是賤兮兮地笑著，“那你一邊忙著一邊聽我說啊。其實呢，咱這個游戲也是一體兩面的。有好的地方，同樣就有不好的地方。我知道你過得很辛苦，但是辛苦歸辛苦，逃避尋死，那就小孩子氣了?！?p> ①天前腦子亂哄哄的，一心只想解脫，也不關(guān)心這是哪里冒出來多管閑事的玩家，隨便白了他一眼，喉頭涌動，嗚嚕嚕罵到，“快滾，老子才七歲，就是小孩子！”
但是①天前的脖子勒著，說話不太清楚，那人似乎也沒有聽清。
只見他滿臉疑惑地向前探了一步，并起兩指往①天前頭頂一點，嘴上道，“?。磕阏f啥？”
?、偬烨邦D時覺得身體一輕，墜向地面。抬頭一看，樹丫上掛著的繩子已然斷了，斷口還依稀殘留著些許劍氣。
?、偬烨邦D時氣不打一出來，解開脖子上的繩圈狠狠丟到那人長袍上，委屈地罵道，“老子招你惹你了，快滾！好不容易攢根繩子，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力氣嗎！”
那人敏捷躲開，嘿嘿一笑，從懷里掏出根完整的繩子，說道，“你這不是還有一根嗎?！?p> ?、偬烨靶乜谝痪o，有種不好的預感，趕緊翻出背包，但包裹里空空如也，先前備用的繩子竟然不見了。時間明明還沒到，那繩子不應該被系統(tǒng)收走，難道那人手上的就是自己包里的？他什么時候偷去的？
那人見①天前發(fā)呆，便無聲走近，捏著繩子一頭，把另一頭垂到①天前面前，像哄小孩一般，“吶，還給你。你要還是想死，那就繼續(xù)，要不就再聽我廢話兩句?！?p> 廢話什么？勵志雞湯嗎？
?、偬烨斑@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雞湯。你永遠可以相信失敗者的經(jīng)驗，并從中吸取教訓；但絕不要相信成功者的雞湯，因為那是他為了維護形象編造的童話。
所以他并不想搭理這個多管閑事的家伙。
畢竟他又沒有經(jīng)歷過自己的痛苦。必然不會知道因為沒有錢，像野狗一樣活生生餓死在包子鋪前是多么卑微；也不知道因為沒有衣服和被子，像老鼠一樣硬生生凍死在冬夜的墻角時心中有多少怨懟；更不知道因為草藥和鐵鍋會被系統(tǒng)重置，冬天臥病只能像蟑螂一樣以雪充饑是多么絕望。
殘念稍起，種種回憶襲來，更有一股怨氣堵在喉頭，不吐不快。
“我去NMD的GM（游戲管理者、維護者）！去NMD的系統(tǒng)！老子不陪你玩兒了！你玩TMD蛋去吧！”①天前對著夜空聲嘶力竭的怒罵，似乎要把這一千天以來所有怨怒都在這最后的時刻發(fā)泄出來。
但憤怒有用的話，他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星夜重歸平靜，站在夜空之下，他突然覺得自己好無助、好孤獨。他平復了一下情緒，拎著最后一根繩子，轉(zhuǎn)向歪脖子樹。
還有不到一分鐘了，他要抓緊時間。
那人似乎料到了①天前會情緒崩潰，不聲不響地聽他發(fā)狂一般罵完，然后輕輕吐出幾個字。
然后，①天前僵住了?；瓴皇厣岬剞D(zhuǎn)過身，那表情驚悚，仿佛聽到了有生以來最令人震驚的消息。
原來那人說的是，“啊，挺不好意思的，出了個BUG，我才發(fā)現(xiàn)。”
?、偬烨巴蝗挥X得自己瘋了。那人居然在說BUG，難道他是GM嗎？難道他是來拯救自己的嗎？不會吧！不會吧！臨死了還要來羞辱人嗎？不會吧，不會吧！他到底是誰??？他在說什么??？開什么玩笑？
“你，是在，開玩笑，對嗎？”
?、偬烨暗穆曇粼诎l(fā)顫，他感覺自己不僅是聲音發(fā)顫，他的整張嘴、整張臉都在發(fā)顫，他的四肢、他的軀干都在發(fā)抖，他的頭皮在發(fā)麻，他的每一塊肌肉在抽搐，他仿佛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了。
俊秀公子攤開手，表情有些無奈，“嘛！就是這樣，然后我就來處理一下?！?p> “我、我、我、我……你、你、你……”①天前的舌頭似乎僵住了，言語已經(jīng)組不成詞句。
處理什么？我？還是BUG？怎么處理？把我殺了？還是把BUG修復了？或者是送我離開這里？你難道不準備解釋一下嗎？
俊秀公子見①天前語塞，雙手一翻，做了個很潮的動作，“嘿，BRO（意為，兄弟），難得我進游戲一趟，還是特地來看你，難道不應該高興一點嗎？GIVE ME FIVE！”
看著男子舉起的手，那支手的皮膚光滑似玉；看著男子穿著的白袍，那絲質(zhì)白袍在星空下動若流光；看著男子嬉笑的臉，那張臉笑得好像花兒一樣。
?、偬烨巴蝗痪团恕?p> 莫名的怨怒、有理有據(jù)的憤怒、悲極而慟怒、喜極而震怒、絕望至極而狂怒……
?、偬烨鞍l(fā)瘋一般撲向男子，將他摁倒在地，舉起小小的拳頭，一下一下砸到他的臉上，還伴隨著決堤的淚水揮灑到他的身上。
男子沒有躲，也沒有停止微笑。因為他是GM，沒有人能傷害到他。
?、偬烨安煌５脑抑?，一百拳、一千拳，忘了時間，也不在乎最后一根繩子消失不見。他只是不停的發(fā)泄著心中的怨念，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復著毫無意義的話語。
“你知道這三年我是怎么過的嗎？你知道一場大雪會讓我凍死多少次嗎？你知道在又冷又黑的夜里數(shù)著數(shù)迎接死亡是什么感覺嗎？你為什么不替我死？你為什么還有臉出現(xiàn)在我面前？你怎么還敢讓我歡迎你？”
?、偬烨熬瓦@樣一拳一拳地砸著，手指砸斷了就用手腕砸，手臂砸斷了就用額頭撞，額頭麻木了就用牙咬。
一千次的攻擊，一萬次的攻擊，男子終于開始受傷。
滾燙的鮮血順著他的面頰流淌，他的眼睛爆了，他的鼻梁斷了，他的面頰已經(jīng)血肉模糊，但他依然在笑。不是嘲笑，而是一種溫柔的、和善的、歉疚的笑。
終于，①天前乏了，癱坐在男子身上，放肆嚎啕?？伤臏I水似乎已經(jīng)哭盡，剩下的只有干啞的哀嚎。
又過了很久，①天前徹底累了，就好像用盡了所有感情一般，心都死了。
他呆呆地垂著頭，就像一件被玩壞之后隨手丟棄的玩偶。
男子嘆了口氣，坐起身，小聲問道，“還想再打一會嗎？我可以幫你恢復體力?！?p> ①天前沒有說話，他的腦子已經(jīng)空了，現(xiàn)在沒有思考的能力。
“哦，你好像是精力值用盡了，我也可以幫你恢復一下精力?！?p> 朦朦朧朧地聽著男子的話語，①天前覺得自己的思緒漸漸清晰起來。魂兒回來了、腦子回來了、體力回來了，整個人都冷靜下來了。
“怎么樣？現(xiàn)在好點沒有？”男子關(guān)切地問到。
?、偬烨袄淅涞仄沉艘谎勰凶友饽：拿纨?，一言不發(fā)。
男子肌肉暴突的下巴開開合合，漏氣的聲音隨之傳出，“你要不要再打一會兒？或者我們聊一聊接下來的解決方案？”
?、偬烨懊Ｈ坏囟⒅约旱碾p手，剛剛還寸寸折斷的雙臂已經(jīng)恢復如初。
“我要回去，回到我原本的世界?！边@是①天前內(nèi)心深處最強烈的愿望。
男子明顯愣了一下，“這個，我恐怕做不到?！?p> ?、偬烨奥曇舯种貜土艘槐?，“我要回去，回我的世界?！?p> 男子失落地搖搖頭，長嘆了一口氣，緩緩道，“如果可以的話，其實我也想回到我原本的世界?！?p> 這次，換成①天前發(fā)愣了，“什么意思？”
“我嘛，也是被這個游戲世界困住的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