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酒色勾六欲
融入的道理，就是受壓榨，這算極好嗎？
或許，正是如此！
不止黃泉，哪個世界不是如此？
?、偬烨安挥X語塞，這方世界果然如小慧所說，“真實”到了“現(xiàn)實”。
佟掌柜笑容漸盛，合手置于腿上，身體靠回椅背，“接下來，我想聽聽你的意思?！?p> 此刻，看到佟掌柜自信的表情，①天前才想明白之前一直縈繞著他的淡淡的不安是什么，一個念頭隨之映入腦海。
——
這里是黃泉世界，不是他無比熟悉的平安鎮(zhèn)，這里的規(guī)則已經(jīng)不一樣了！
在這里，NPC能看到玩家的信息。那反過來想，玩家會不會看到NPC的狀態(tài)呢？
如果這種假設(shè)成立，那NPC與玩家聯(lián)手豈不就是無敵？
如果這種假設(shè)不成立，那是否存在一種NPC與玩家都無法辨識的特殊存在，而他是不是就屬于這一種特例？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本應(yīng)忘掉他的佟掌柜竟然始終與他保持著情感線；而已經(jīng)忘掉他的三爺父和二爺父，竟然在九黎兒出現(xiàn)之后回憶起了他，這或許意味著玩家的存在能改變系統(tǒng)對NPC狀態(tài)的判定。
那么也就是說存在這樣一種可能：與玩家共同生活的話，他的狀態(tài)并不會被重置。
也就是說，他——①天前——找到了一種不出接印村就強大起來的方法。
而這個方法現(xiàn)在就擺在他的面前——接受佟掌柜的邀請——加入鳳玨亭，成為左右黃泉大勢的浪潮中的一員。
——
這誘惑就像伊甸園的那枚蘋果，飽滿、新鮮、清甜，讓人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渴求。
鳳玨亭第一層的財富、鳳玨亭第四層的女人、鳳玨亭更高層的權(quán)利，一切都在向他招手。
回顧曾經(jīng)的三年苦難，他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那唐明皇尚且只是求問于五層便能創(chuàng)造開元，南疆首領(lǐng)九蚩拜七層就成為黃泉至尊榜第二位，那成為鳳玨亭主人又能得到什么？
豈不是整個天下？
正如佟掌柜說的那樣，金錢、能力、才華、人心，皆為造勢，而這鳳玨亭就是大勢的搖籃。得了鳳玨亭就是坐擁整個天下。
曾經(jīng)的理想，俠義、江湖、兄弟、美女，在不久的將來都會成為現(xiàn)實，甚至更有可能化作無疆王朝、億萬臣民、妃嬪無數(shù)。
?、偬烨伴]上眼，感到整個世界都已經(jīng)盡在掌握。
平安鎮(zhèn)的包子、水產(chǎn)坊的龍蝦是他的；如山的黃金、如海的美玉是他的；嬌俏可人的彼岸花、清麗無垢的九黎兒是他的；接印村是他的，整個天下都是他的。
那種征服感、主宰感，超越了言語所能形容的極致，超越了所有感官所能體會的極限。
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心跳越來越快，身體開始發(fā)汗，手腳都在繃緊。
于是，他手心的那枚銅鈴被捏的疼了，傳出一絲憤怒的冰寒。
與它一體同心的蠱蟲也不再炙熱，在①天前體內(nèi)翻騰著散發(fā)出陣陣冰寒。
那寒意隨著經(jīng)脈、隨著血管迅速傳向四肢百骸，直至靈臺。
仿佛有一盞明燈自黑暗中點亮，①天前突然就悟了。
原來這酣暢淋漓的癲狂感就是欲望——眼、耳、口、鼻、體、心六欲之心欲。
隨著這一刻明悟，澎湃的滿足感便如潮水般褪去，留下的是無盡的空虛和絕望。
如果不是那股寒意還在逼著他清醒，或許此刻，他就被這種無緣無邊的空虛感逼瘋。
心欲，或許就是吸毒者沉溺的感覺。而這一刻，①天前就是在與毒癮抗爭。
他緊緊握住手中銅鈴，讓自己一點點冷靜下來。
而對面的佟掌柜竟然死死盯著他，激動的發(fā)抖，就連表情也變得有些扭曲，像是開心、像是嫉妒、像是同情，“你，竟然憑借自己的毅力克服了心欲？這真是神跡。”
?、偬烨敖吡刂谱约旱谋砬?，不做聲色地合手坐直，有意用左手包住握著銅鈴的右手。因為他知道，這個銅鈴對他很重要，不止是控制體內(nèi)蠱蟲的唯一方法，更是保持清醒的唯一依仗。
然而他還是多此一舉了，他的小手根本沒法完全包住核桃大小的銅鈴，于是眼尖的佟掌柜瞬間猜到了原委。
他的表情迅速回歸正常，只是微笑還是有一絲絲畸形，“哦，看來是我想多了。沒想到九黎兒那丫頭對你這么不放心，居然還用施蠱這種下作手段來控制小友。小友受苦了?！?p> ?、偬烨罢б换謴?fù)冷靜，便覺得思維瞬間清晰。
如果這“欲”字樓的奧妙在于勾人欲望、廢人意志，那當下的談話是不是彼岸花對他的又一次考驗?zāi)兀?p> 此時此刻，她又躲在什么地方偷看？
彼岸花是個女人，且極有可能是個變態(tài)。哪怕她曾經(jīng)是個人妖號，在幾十年的女性（河蟹）生活中，她也必然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女人。
一個不正常的女人，她最強烈的渴求是什么？
證明自己、打壓男性、破壞規(guī)則、創(chuàng)造特權(quán)世界！
這或許也能解釋她為什么要收養(yǎng)各種小孩，然后把他們變成女人，充盈這座鳳玨亭，進而通過各種手段影響天下。
這是屬于一個女人的王道故事。
只不過眼前的佟掌柜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偬烨伴L吁一口濁氣，抬眼正視佟掌柜的雙眸，“相對于彼岸花，你又是誰？”
佟掌柜顯然愣了一下，他大概是沒料到①天前會反客為主般問出這種問題，表情平靜道，“一個仆子而已?！?p> 好落寞的措辭，好奇怪的感情，①天前不再追究。畢竟這里不是魅者的鬼門，他沒功夫意淫對方的故事。
?、偬烨疤碌首?，道，“好了，談到這里你應(yīng)該也滿意了。沒事我就走了?！?p> 佟掌柜淡淡一笑，挽留道，“不妨再吃口東西。一會兒曼珠沙華小姐邀九黎兒入座，照禮來說，你是要一直站在旁邊候著的?！?p> 今天第三次聽到“曼珠沙華”這個名字，①天前心中也明了了，指的應(yīng)該就是彼岸花1314，畢竟彼岸花就是曼珠沙華的別稱。
他握緊銅鈴，隨即點頭道，“好吧，那就吃一口?！?p> 隨著佟掌柜輕拍雙手，一旁的墻壁緩緩打開，一張造型奇特的巨大U型桌隨之浮現(xiàn)。
一道道精美的菜品擺滿了U型桌，五顏六色、造型精美、引人垂涎。若不是菜香裊裊襲人，很容易讓人誤會成藝術(shù)品。
①天前不覺回想起剛進屋時聞到的米香味，原來就出自這里。只是剛剛自己被心欲困住了，完全沒注意還有其他的菜香。
“這是什么？口腹之欲的考驗么？”
佟掌柜淡淡一笑，“怎么，怕了？”
?、偬烨皼]理他，心中已經(jīng)給他貼上了“自虐又自戀”的標簽。
坐進U型桌中心，端起一副碗筷，看著做夢都無法想象的各式菜肴，過去三年的困窘一幕幕縈繞眼前。
銜起一葉兒翠綠的青菜咬斷，鮮脆、清甜；夾起一塊兒如脂的魚肉咀嚼，鮮美、軟彈；再挑起一片兒醬紅的肉片含化，酥嫩、醇香。每一口都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體驗，即便是飽受碳酸飲料和紅燒食品摧殘的麻木味覺，依然能感受到大自然饋贈的最奇妙的味道。
?、偬烨昂鋈挥X得很委屈，不只是吃到黯然銷魂飯的評委的那種委屈，更是為過去三年饑不裹腹的經(jīng)歷感到委屈。每吃一口，他就忍不住回憶起一次孤獨的死亡。那些跟野狗搶剩飯被咬死的時候，那些患了痢疾腹瀉致死的時候，那些刨草根被毒蟲蟄死的時候，還有那些連樹根草皮都吃不到的時候……
吃著吃著，他便覺得嗓子堵住了，滾燙的淚水順著碗沿兒滑入碗底，漸漸的聚成了小水洼。
一旁的佟掌柜笑容漸起，因為他從不相信這世上存在無欲無求的男人，更何況是在這六欲之毒縈繞的欲字樓里。
但他又一次錯了。
?、偬烨斑@次并沒有依靠銅鈴，僅是憑著過去的苦痛頂住了口腹之欲的誘惑。他放下碗筷，整理情緒，環(huán)視一圈道，“太久沒吃到這么好的東西，那就先吃個五分飽吧。只是還有好多都沒嘗，看來是無緣了?！?p> 佟掌柜驚訝的說不出話，更是不明白①天前為什么能在感動得流淚之后，主動放棄對口舌之欲的追求。但他還是禮貌道，“小友，昨日我的行為確實欠妥，所以今天想補償一下?！?p> ?、偬烨巴嘶夭枋遥樕下冻隽诵┰S好奇，“怎么說？”
“小友可以問三個問題，我佟某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說得倒是不錯，可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p> 佟掌柜淺淺一笑，似乎早有預(yù)料，翻手變出一支巴掌大的圓盤，介紹道，“我這有件小玩意兒，能辨別所持之人是否說謊?！?p> ?、偬烨靶χ舆^，發(fā)現(xiàn)上面凹槽密布，沉甸甸的，“有意思，那我就先試試?！苯又妥屑毝说矫媲埃蛔忠痪湔f道，“我①天前對于欺騙我、坑害我的人，從不計較。”
說完，那圓盤的凹槽中便射出絲絲紅色光線。
佟掌柜笑道，“小友說謊了?！?p> ?、偬烨包c點頭，繼續(xù)說道，“我若有朝一日強大起來，必然對那些幫助我的人涌泉相報，對那些欺騙我的人趕盡殺絕?！?p> 說完，圓盤沒有一絲變化。
但佟掌柜的臉色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小友，我收回剛才的話。你可以問我三個問題，只要是我能回答的，可以用是或否來答的，我便如實相告?！?p> 拿三個可靠的答案換掉三個可能是陷阱的答案，這就是①天前的目的。他隨即笑笑，將圓盤交回佟掌柜?！昂茫俏揖蛦柫?。第一個問題，今天邀請我到這里的原因，只是為了拉攏我么？”
佟掌柜愣了一下，輕聲回答，“不是?！?p> “第二個問題，倘若這次我和九黎兒安全離開了鳳玨亭，你們還會對我們動手嗎？”
佟掌柜眼神閃爍，猶豫了一會，才說，“會?！?p> ①天前閉上眼嘆了口氣，小心問到最后一個問題，“最后一個，今天的鳳玨亭主人，是當年面見南疆首領(lǐng)九蚩的那一位嗎？”
佟掌柜驚得退了半步，面色掙扎道，“換一個吧?！?p> ?、偬烨稗D(zhuǎn)身走到佟掌柜正前方，鄭重地雙手抱圓，深深鞠了一躬，“不必了，感謝兄長坦誠相待，小弟就先走了?！?p> 佟掌柜心中感嘆，同時也越發(fā)覺得惋惜，不禁脫口而出，“九黎兒就那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