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心意

　　九黎兒曾說過二爺父善毒、三爺父善傀儡，此言當(dāng)真不虛。①天前曾到過三爺父的店里，看到無數(shù)奇妙的牛角制品和木制品，后來才明白那些都是傀儡道具、賦能零件、寄魂核心。到了二爺父這邊，奇花異草則妝點(diǎn)了店內(nèi)的每個角落。

　　三樓內(nèi)層臥房里，①天前又確認(rèn)了一遍圓形大花籃周圍各種花草的狀態(tài)，放心地收起水壺。此時九黎兒正躺在大花籃中，十幾種珍惜花草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這花籃和花草就是二爺父特意為她布置的蘊(yùn)魂陣和安神陣。

　　話說剛才進(jìn)坊市口，他懷抱九黎兒，無比焦急。但那個憨批山九硬生生攔住路，非說他是殺人犯，喊他納命來。得虧有好事的路人跑去通知二爺父，兩個人才得以進(jìn)門。

　　當(dāng)時二爺父看到九黎兒的傷勢時，急得差點(diǎn)把胡子尾巴上的銅錢兒薅掉。若不是他解釋一番，①天前甚至不知道九黎兒目前的情況有多嚴(yán)重。

　　卻說那鳳玨亭的欲字樓，整層都是鍛煉精神意志的地方，通常是修神識、仙法、神術(shù)的人才會久居歷練。偏偏南疆法術(shù)以煉魂為主，不善抵御心神誘惑，所以九黎兒把傍身的銅鈴交給①天前后，很快就被六欲之毒和七情盞重傷了神志。

　　不過她靈魂也出現(xiàn)了巨大創(chuàng)傷，這一點(diǎn)二爺父就怎么都想不通了。倒是①天前回憶起締結(jié)靈魂契時，自己散出的暴躁黑芒瘋狂吞噬九黎兒的圣潔白光，那可能就是造成她靈魂創(chuàng)傷的原因。

　　好在二爺父善毒也善醫(yī)，很快就穩(wěn)住了九黎兒的傷勢。

　　目前①天前的工作就是隨時準(zhǔn)備用特殊的藥水澆灌，時刻保證奇花異草的綻放。

　　看著花籃里一襲潔白婚紗，宛若天使的姑娘，①天前突然覺得有點(diǎn)夢幻。

　　昨夜初見時還宛如冰雪精靈一般的女子，此刻已與他共度無數(shù)個春秋暑寒。雖然那些爛漫歡欣都是在虛無縹緲的幻境里，但每一個歷歷在目的回憶中，都是她天真明麗的笑臉。而無數(shù)次的輪回里，二人始終攜手并肩。

　　這一切，僅僅發(fā)生在短短的一個時辰里。而那一個時辰的經(jīng)歷，竟比過去的二十三年還要充實(shí)。

　　一會兒懷抱江山，一會兒飄然出世，一會兒踏遍九州，一會兒策馬天下。

　　原來記憶可以像橡皮泥一般認(rèn)人揉捏，而揉捏后的產(chǎn)生的感覺卻又真真切切。雖然他很清楚那如美酒般醉人的過往都是虛幻，同時理智也警告他不要沖動，但來自內(nèi)心最深處的聲音卻呼喚他珍愛此生。

　　回想彼岸花提到的“牽絲情”蠱，那恐怕就是九韻兒一個吻施給他的?？蛇@一吻定的卻是九黎兒的情。不過目前來講，這段感情還屬于①天前一廂情愿，昏睡的九黎兒承不承認(rèn)還不好說。若是她不肯奉獻(xiàn)靈魂簽下對等的靈魂契，那①天前就徹底把自己賣了。

　　說到這靈魂契，效力全看雙方的意愿。隨時可以簽訂，而簽訂時必須要真誠的抱著奉獻(xiàn)靈魂的覺悟?？芍S刺的是雙方都不能控制對方的思想。所以靈魂契就相當(dāng)于在把自己奉獻(xiàn)給對方。若是雙方心誠，那它便是最強(qiáng)的情感誓言；若是一方藏私，那就成為最恐怖的絕對控制。

　　不過成為九黎兒的靈魂奴隸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借由靈魂契，他改變了自己的形象，接下來還有一次改變姓名的機(jī)會。同樣是因?yàn)樯矸莸母淖?，他不再是受系統(tǒng)控制的NPC，而是一名等價于私人物品的奴隸。雖然說起來不好聽，但不會再被重置狀態(tài)，這讓他的進(jìn)一步成長成為可能。

　　正思慮間，門口響起沉悶的腳步聲。山九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勉力控制著自己粗重的聲音，“阿弟，公主醒了嗎？”

　?、偬烨按蜓垡豢?，這憨批正端著二爺父調(diào)制的“固本湯”，心下便明白了，“還沒，估計(jì)快了，把藥給我就行。”

　　山九露出一副傻笑，把大手往衣服上蹭了蹭，低沉沉地說道，“阿弟別見怪，我這人有點(diǎn)笨，所以你得把話說的直白一點(diǎn)，要不我聽不懂。”

　?、偬烨敖舆^藥，生怕這個粗聲粗氣的家伙再把九黎兒吵醒了，便直接說道，“公主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她最愛吃北三街的湯圓，你去買來。如果賣湯圓的鋪?zhàn)佣?，那你就多買幾份回來?！?p>　　山九得了令，笑呵呵跑了，震得樓板一頓晃，又搞得①天前暗暗頭疼。

　　卻說北三街有沒有湯圓賣，①天前并不知道。不過從南二街到北三街跑一個來回至少要兩個時辰，那個憨批應(yīng)該是很長時間不會回來了。

　?、偬烨凹?xì)心放好湯藥，返回花籃邊，看著如小貓般安睡的姑娘，心里暖暖的美美的。

　　如果說牽絲情帶來的回憶為真，那么二人的情感當(dāng)真是相攜千年亦宛如初戀。只是這多出來的虛幻記憶是只屬于他一人，還是兩人共有呢？①天前是既傷感又期待。

　　小心蓋好湯藥，①天前又拾起水壺檢查了一遍花草的狀態(tài)。二爺父鄭重提醒過，這些花草世所罕見，都是靠他的精心打理才得以久存。不過這一次拿來用，卻要靠猛烈的藥水榨干它們所有的精華，所以不容有失。

　　心想著九韻兒為妹妹所冒的風(fēng)險，這兩位爺父對公主所做的奉獻(xiàn)，①天前突然覺得這個名為九黎兒的丫頭或許還真是個小團(tuán)寵呢。

　　正盯著九黎兒側(cè)顏傻笑的時候，姑娘的睫毛忽然顫了顫，嘴角也微微翹了一點(diǎn)點(diǎn)。只是這細(xì)小的變化，①天前便感覺心都化了，似乎只是安靜的看著她，就能忘掉一切煩惱。

　　緊接著，姑娘蜷縮著翻了個身，背對著①天前，動作看起來有些別扭。

　　①天前意識到她已經(jīng)醒了，只是在故意裝睡，便轉(zhuǎn)身端過湯藥，柔聲道，“九公主，該喝藥了。喝完再睡，啊。”

　　九黎兒微微加重呼吸，裝出一副才醒的樣子，可依舊沒有轉(zhuǎn)過身來。過了好一會，才幽怨地說道，“我堂堂九黎王族公主，居然被你占了便宜。說，惦記我多久了?！?p>　?、偬烨霸┌。退闼?jīng)有過不切實(shí)際的幻想，那也只不過是苦中作樂而已。可現(xiàn)在的情況是九黎兒實(shí)打?qū)嵉卣莆樟刷偬烨暗纳鷼⒋髾?quán)。這怎么能說是①天前占了便宜呢，分明是九黎兒得了便宜還賣乖。

　?、偬烨氨沩樦掝}說道，“我冤枉啊。咱們現(xiàn)在才簽了半份肉身契，半份靈魂契。要不，把剩下的步驟都完成？”

　　九黎兒輕輕扭了一下，順了順頭發(fā)，傲嬌道，“不好，反正你現(xiàn)在落到我手里了，我這輩子都吃定你，你可別想?；ㄕ??！?p>　　“我怎么舍得呢？”

　　“天知道你會有多狠心。反正你要是惹我不開心了，我就動一動念，把你殺了?！?p>　?、偬烨氨阈Γ皠e鬧了，雖然靈魂契的受益方一生能簽無數(shù)個靈魂奴隸，但若主動殺死對方，自己也要重傷的。這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生氣了還要咬對方一口。”

　　九黎兒回過頭，有些驚訝地盯著①天前，“你連南疆靈魂契的秘密都知道。難道是三長老告訴你的……，不對，……難道你是在我夢里看到的。”

　　“夢里？”①天前的眼神開始變得迷蒙，瞳孔里閃過的是如孤影伴身的千年流浪，“你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啊……，”九黎兒翻過身，眼神里都是眷戀，“當(dāng)打神鞭落下的那一刻，我能感受到你手心的溫度；當(dāng)洪水將我卷走的時候，是你為我推來了一塊浮木；英華山上的樹苗已經(jīng)高聳入云，你我的情鎖也必然飛向了天空；北境的熱海已經(jīng)幾度干枯，但你做的桂花餅我永遠(yuǎn)記得。如果不是你，我在飲完第五杯的時候，就已經(jīng)壞了。”

　　望著九黎兒憂郁的表情，①天前突然有種莫名的心酸。這一刻，他已經(jīng)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意識陪著九黎兒走過了數(shù)千年的流浪，還是他的靈魂投射到某個人的身上陪九黎兒經(jīng)歷了數(shù)千年的風(fēng)霜。

　　這雖然只有幾字之差，但包含的可是近百壇千年老醋。

　　九黎兒瞪著大大的眼睛，死死盯著①天前，緩緩抱緊雙臂，往后縮了縮，“你在回味什么？你剛才是不是趁我睡著時候做了什么？”

　?、偬烨疤钇鹦闹械拇捉?，義正言辭道，“別瞎說，我雖不是柳下惠，但也絕對不會乘人之危?！?p>　　九黎兒美目一翻，丟出一個迷人的白眼，“呸，禽獸不如！”

　　①天前心里苦，果然天下的姑娘在最初的時候都一樣。

　　“好了，乖，啊，我禽獸不如。你先把這藥喝了，要不一會就涼了?！?p>　　九黎兒沒理他，揉搓著身上的婚紗，“這衣服好奇怪，也不知道彼岸花那女人為什么非讓我穿。還說什么，這樣正式一點(diǎn)。”

　?、偬烨盎貞浧鸨税痘ó?dāng)時的一襲男裝，目光飄向某個看不到的遙遠(yuǎn)地方，“在某個遙遠(yuǎn)的地方，男子身著黑白色短衫，女子穿著華美的白色紗裙，然后雙方在音樂中發(fā)誓相攜一生。彼岸花當(dāng)時穿的就是男子才穿的黑白短衫。我猜她一早就認(rèn)為吃定你了?！?p>　　九黎兒略顯崇拜地仰望著①天前，發(fā)現(xiàn)他要低頭移回目光，便換上一副怒顏，“哼，懂這么多，不知道禍害多少小姑娘了?！?p>　?、偬烨坝X得自己好委屈啊，果真所有的姑娘都是這般，經(jīng)歷了第一次后，就把身心都奉獻(xiàn)了?！安粚?！”他心中吶喊，“我還是個雛啊，怎么會有這種感慨。天吶，大姑子借牽絲情蠱，都往我腦子里塞了些什么東西?！?p>　　九黎兒見①天前只是怪笑，卻不說話。便美目怒斜，“鬼笑什么呢，說話啊！”

　　“沒什么，喝藥?！?p>　　“你不說，我就不喝！”

　　①天前看著萬般皆美好的姑娘，驚訝于自己已無法控制對她的愛，更驚訝于這牽絲情蠱的厲害。傳說中的情蠱都是讓人無端沉迷，而這牽絲情竟然讓人心甘情愿的認(rèn)定自己的感情。這已經(jīng)不能算是情蠱了，這根本就是再造一段人生。

　　便感慨地說道，“你先跟我說說牽絲情蠱是怎么回事，這施蠱的代價很大吧?！?p>　　①天前這句話宛若一道晴天霹靂，猛然把九黎兒從戀愛腦中驚醒。

　　“姐姐！對了，我要去救姐姐！不能再躺著了，七情盞還沒賭完，我要趕緊回去！快，扶我去鳳玨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