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九黎兒體內(nèi)的另一個存在

　　接印村，即是新手村，更是玩家必經(jīng)之地。于此厚積無數(shù)載，然后引出世間絕強之人，附身其上，再銷聲匿跡。如此厚黑狠辣的玩法，這個玩家怕是足以稱為黃泉第一了。而現(xiàn)在，他——①天前——猜到了這個可能，卻無法將一切說出口！他只有閉嘴緘默，試著將這個恐懼永遠埋在心底。

　　三爺父講完了兩位公主和族長的故事，端著空茶杯，對著一滴不剩的毒茶唉聲嘆氣。

　　氣氛一時變得凝滯起來，直到輕緩的腳步聲從樓上一點點接近。

　　“哎呦，這個姑奶奶可算是睡著了。我感覺好幾年都沒這么累過了。”

　　看著二爺父敲著后腰一步步走進，胡子上的兩枚銅錢疲勞得一抖一抖。①天前起身行禮，輕聲道，“那我上去伺候著吧?！?p>　　二爺父點點頭，“去吧，去吧?！?p>　　誰料①天前剛走了兩步，三爺父便回過神來，輕吒一聲，“小子，你還沒為我解惑呢?！?p>　　①天前止步，想起演奏臺上九韻兒對待彼岸花的態(tài)度，笑著回過頭來，“三公主很好，比你們想象的要好得多。不過我接下來的話，還煩請二位替我、替兩位公主保密?！?p>　　兩位老人聞言，幾乎在同時抬起食指點住自己眉心，莊嚴地說道，“向靈魂起誓，如有透露，神魂俱滅?！?p>　　①天前被兩人的氣勢嚇得一激靈，但隨即感受到了兩位老前輩的執(zhí)著，“那三公主在鳳玨亭的地位，怕是不比彼岸花低。至于她為什么不與二位見面，也不肯跟二位明說，應(yīng)該是有別的打算。”

　　三爺父聞言，濁淚無聲地從眼角溢出，他昂首轉(zhuǎn)身，似乎害怕①天前看到他狼狽的模樣。

　　而二爺父則笑著哭了，“我就知道會是這樣，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三姑娘那么優(yōu)秀，不可能屈尊為奴?！?p>　　兩位老人都哭了，①天前不表示點什么似乎說不過去，便打趣到，“三公主優(yōu)秀，那我們九公主就差了嗎？”

　　三爺父聞言，冷哼一聲，“快快上樓去吧，怎么這么多廢話?！?p>　　返回九黎兒的房間，①天前又把所有花草照看了一遍。一回身，才注意到九黎兒正瞇著眼睛瞧他。那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看著好生可愛。

　　“我吵醒你了？”

　　“不是，睡不著。”

　?、偬烨百N著花籃坐下，很自然地去握九黎兒的小手，而九黎兒也很自然地把手湊過去?！耙院笪叶紩恢迸阒悖闼臅r候，我也會一直保護你?！?p>　　九黎兒壞笑起來，表情甜壞甜壞的，“你在我夢里可不是這么說的?！?p>　　“夢里我說什么了？”

　　“你說，你要一輩子給我做牛做馬，但是我要給你草。還說，我睡著時，你就睡我?！?p>　?、偬烨昂龈蓄^皮發(fā)麻，下意識說道，“大姑子都往你腦袋里塞了些什么奇怪東西?！?p>　　九黎兒聞言，眉眼低了下來。

　?、偬烨笆掌饝蛑o，認真道，“抱歉，我不該這么說三公主的。”

　　“沒事，”九黎兒淺淺笑著，“其實上一次見面，她就已經(jīng)跟我說清了原委，只是我不愿相信。去找哥哥，也是一時氣不過?！?p>　?、偬烨皶?，但卻再度生疑，“你是不是見過鳳玨亭的主人，還有，你為什么能來接印村兩次？”

　　九黎兒抬起纖細的手指輕觸①天前的嘴唇，示意他不要再說，“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但不是在這里?！?p>　?、偬烨包c點頭，似乎反應(yīng)過來了什么，“我剛才在樓下說話，你都聽到了？”

　　九黎兒將手指移到①天前耳邊，于是一只通體透明的小飛蟲便從①天前耳朵里鉆出，輕輕落到她的指尖，“以后不只是你說了什么，哪怕是你想了什么，都逃不過我的法眼。你可要小心了，別對誰家的狐貍精動情，否者我分分鐘懲罰你。”

　?、偬烨懊?，沒想到這蠱蟲竟如此神奇，自己居然毫無感覺。

　　“所以，我的九公主也是用蠱的高手嘍？”

　　九黎兒得意道，“那當然?！?p>　　“那么牽絲情呢？”

　　九黎兒臉上的得意迅速退散，“姐姐的蠱術(shù)勝我百倍，牽絲情，我自然是不行。不過你想知道這蠱的代價，我卻還是了解一點的?！?p>　　①天前抬手幫九黎兒整理金黃的發(fā)絲，那略顯憔悴的小臉依然嬌俏。

　　九黎兒面露嬌羞，輕點①天前眉間，繼續(xù)說道，“姐姐是不是親了你這里？”

　?、偬烨包c頭?；叵氘敃r，他在那欲字樓的浴池沐浴，空氣中并未出現(xiàn)六欲之毒，所以他離開了銅鈴也沒覺得不妥。但是當婉香對她使用媚術(shù)時，他差一點就淪陷了。若不是九韻兒及時出現(xiàn)，事情不知道會如何發(fā)展。

　　九黎兒輕嘆，“姐姐離家時，也在我這里落了一吻。想來那個時候她就已經(jīng)對我施加了牽絲情。牽絲情，情定一生。施蠱者一生能用無數(shù)次，但中蠱者一生只會中一次。她也許是出于保護我的目的，沒成想許多年后，竟便宜了你這個臭小子?！?p>　?、偬烨靶Γ耙荒惆盐覛⒘?，出去再找個更好的？”

　　九黎兒白了他一眼，繼續(xù)道，“這蠱會在第二個中蠱人出現(xiàn)時生效，使雙方墜入情蠱創(chuàng)造的人生中，共度旅程，直至情牽。但凡事也有例外，若是情牽了兩個女子，或兩個男子，或是絕不相守的男女，那牽絲便會失敗，施蠱者將會遭到反噬，被拉入蠱中世界。至于具體代價我不清楚，但也能猜到個大概，恐怕就是施蠱者生生世世撮合中蠱的二人，直至靈魂消磨殆盡?！?p>　?、偬烨包c頭，卻想不通南疆為什么會對靈魂如此執(zhí)著，即便法術(shù)也與靈魂息息相關(guān)，便嘆道，“在你們南疆，靈魂都是玩具嗎？怎么所有的東西都能和靈魂扯上關(guān)系?！?p>　　九黎兒捉過①天前的手，狠狠咬上去，疼得①天前直叫喚，便得意說道，“你現(xiàn)在也是半個南疆人，別忘了，你的靈魂還在我手里捏著，說話注意點?！?p>　　①天前忍著眼角的淚水，疼得直磨牙，“好、好、好，小祖宗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九黎兒便坐起身，把花籃周圍的奇花異草挨個聞了一遍。聞完了，才說道，“已經(jīng)恢復(fù)的七七八八了，我們要抓緊離開這里?！?p>　　①天前心中一顫，不免產(chǎn)生了多余的聯(lián)想，低聲道，“為什么這么急？難道，兩位長老……?！?p>　　九黎兒趕忙打斷，“別瞎想，兩位長老都是極為可靠的人，但就是因為他們可靠，才不能無端牽連。我們現(xiàn)在離開，去南國居。雖然就在街口，但燈下黑，會比這里安全一點。”

　　聞言，①天前便起身要和兩位爺父告辭，還沒走到門口，就被九黎兒叫住，“你去哪？”

　　“打個招呼啊。”

　　“我們從窗戶走，誰也不要通知。”說著，她便在起身的瞬間褪掉婚紗。

　　只見花籃里藕黃色霧氣一閃，令人驚嘆的曲線便被紫色長袍遮掩。還不待①天前驚嘆，她便揮手將①天前一同裹住。眨眼間，紫袍揮舞、縮小，凝成一只紫翼白身的蝴蝶，飄飄然，從窗口飛走了。

　　幾分鐘后，南國居客房里，紫蝶幻化成人。

　　九黎兒掀開紫袍，卻發(fā)現(xiàn)①天前一臉沉迷地抱著她的腰。便羞怒道，“臭小子，你抱夠了沒有?！?p>　　①天前呼吸著九黎兒身上甜甜的奶香味，有些失神，“為什么你的味道和早上不一樣了。”

　　九黎兒推開他，回道，“什么時候？”

　　“就是早上咱們簽肉身契的時候，咱們面對面坐著，那時你的味道很特別，聞起來像是有溫度、還有觸感?！?p>　　九黎兒小臉彤紅，羞怒地跺腳，“姐姐怎么把我托付給你這個天生色鬼?！?p>　?、偬烨皳蠐项^，拉來一把椅子給九黎兒坐。

　　誰知九黎兒一坐下，眼神就不同了，表情瞬間冷漠，氣場冰冷攝人，甚至連屋里的溫度都隨著她的落座而降低。①天前只是跟她對視了一眼，便意識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這一刻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是昨晚的冰雪精靈，并不是自己深愛的九公主。

　　“你是誰？”①天前收起愛憐，小心試探。

　　女人嘴角微翹，露出一副清冷的表情，那感覺就像回到了昨夜的柴房。她朱唇輕啟，毫無感情的話語如冷泉般流淌，“你的問題，我會一一解答。但需要換個地方?！?p>　　她說著，便抬手打了一個響指，紅綠藍三色屏障迅速從她指尖擴散開來，將兩個人裹住。三色屏障吞下兩人后，便迅速碰撞成一道白光，白光一閃消失不見，九黎兒和①天前的身影也同樣消失。

　　等①天前回過神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一個由水流編織成的無邊牢房世界，正是之前九黎兒俘虜他時，關(guān)押他的神秘空間。無邊無際的空間里，無窮無盡的雜貨無聲飄浮著，而占據(jù)著九黎兒身體的神秘人則在他隔壁的水流囚籠里，冷冷地看著他。

　　面對這個陌生無比的女人，①天前的眼睛漸漸瞇了起來，心中警惕之意越來越強，“你到底是誰？”

　　女人不答，冷冷問道，“首先，絕對不要提不該提的詞，其次，我們的對話絕對不能告訴九黎兒，你能否做到。”

　?、偬烨包c點頭，隱約覺得這女人應(yīng)該是九黎兒體內(nèi)的另一個靈魂。

　　女人開口，“我是我，也是九黎兒。我們是同一個靈魂，但擁有不同的意志?！?p>　?、偬烨拔Ⅲ@，“你能聽到我的內(nèi)心？”

　　女人點頭，“正確的說，我直接聽到了你靈魂的聲音?！?p>　?、偬烨靶乜谝痪o，心中暗想，“你是人格分裂？一個人擁有兩種意識形態(tài)？”

　　女人愣了一下，再度開口，“這個新詞匯很有趣，但請不要說出口，否則會引來天道的追殺。接下來，請你不要亂說，也不要亂想，認真聽清我說的每一個字。然后記住，哪些詞能說，哪些詞不行?！?p>　　“萬年之前，我應(yīng)該是天外之人，名字是由一些來自外海的彎彎曲曲的符號組成。但是肉身死后，我的靈魂和記憶保留了下來。如今的我已經(jīng)成為一個原住民，身份是南疆王族九公主。我沒有名字，但是我記得我用過的每一個名字，九黎兒只是千千萬萬之一。我的記憶，九黎兒也知道，我們通過夢境共享絕大部分信息。

　　“愛戀你的是九黎兒，不是我；但掌握你靈魂契約的人是我，而不是九黎兒。你所見到九黎兒對你的靈魂控制，實際上是由我來間接實現(xiàn)的。但這種靈魂控制有一個前提，就是絕對不可以威脅到我的存在。

　　“直白地說，你可以死，九黎兒也可以死，但我的存在不容威脅。如果九黎兒死了，她會成為我的過去，而我會繼續(xù)開始下一段人生。這么說，你知道我是誰了嗎？”

　　殘缺的“阿賴耶識”——這是①天前能想到的唯一解釋。

　　由許多人剝離情感后的純意識聚集而成的意識體或意識狀態(tài)——阿賴耶識。

　　這一刻，①天前感覺自己真的倒霉大了。本以為當了九公主的小奶狗，就能展望一下懷抱美人走天下的未來。沒想到這個美人是魔鬼，而且還會釣魚執(zhí)法。

　　“所以，你此刻出現(xiàn)，就是為了告訴我，無論是我，還是九黎兒，都是你暫時寄身的皮囊？”①天前迅速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同樣露出一副平淡到絕情的姿態(tài)。

　　“不，我此刻出現(xiàn)，是為了告訴你，你是誰、九黎兒是誰、你們應(yīng)該做什么?！?p>　?、偬烨拔⑽⑺妓鳎南?，談需求的時候，至少要拿出與之對等的誠意，隨即問道，“你叫什么，總該有個名字吧?！?p>　　女人看透了他的心思，也聽清了他的話，微笑道，“鴦，你可以叫我九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