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算盡天云嚴蒙宇(前篇)
幾天前,嚴蒙宇用一盞茶的時間布局,擊敗了寅天乾。
現(xiàn)在,他用十五年的布局,外加一天的溝通和籌備,只為了肅清天云城的異己。
十四日悄然過去,十五日無聲來臨。
子時三刻(晚間十一點四十二),嚴蒙宇橫抱九黎兒,在麗姬和婉花語的跟隨下,奔向城主臥房。他步履穩(wěn)健,氣勢肅殺。一路上,無人膽敢阻攔。
隨著黑漆鍛鐵大門被一掌震開,嚴鴻墨魁梧的身影出現(xiàn)在幾個人眼前。他上身赤裸,端坐在巨大的木床邊。左英華十指如嫩蔥,在他頸間摩挲。當嚴蒙宇望向嚴鴻墨時,立刻迎上了老城主鷹隼般銳利的目光。
“宇兒,有什么事嗎?”嚴鴻墨面無表情,但眼底似有欣慰一閃即逝。
嚴蒙宇望著他身上如板甲般充滿質(zhì)感的肌肉,還有伏在他懷里衣衫不整的左英華,心中稍稍涌起了一絲后悔,“父親、母親,外面有些不太平,所以我來護駕?!?p> “護駕好啊!”嚴鴻墨說著,撈起床上的薄被,罩在身上,低頭對左英華說道,“看起來,今晚會很漫長?!?p> 左英華聞言,扭頭望向嚴蒙宇。眼神冰冷地在他,還有他周圍的三個女子身上游移。那感覺,根本就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兒子。
可嚴蒙宇并不在意。他懷抱九黎兒,面對父親席地而坐,麗姬和婉花語很自然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臥房外,不時有陣陣嗡鳴將屋內(nèi)的金屬震響,但幾個人相視無言,誰都沒有驚慌。
“父親,當年二娘抑郁而死,你可有過迷茫彷徨?”嚴蒙宇突然開口,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一生摯愛,仿若身死?!眹励櫮珜Υ?,并無保留。
“所以你做了什么?接回母親,讓她代替二娘?”
左英華聽到這話,不自覺地往嚴鴻墨懷里鉆了鉆。于是嚴鴻墨坦誠道,“我承認自己太過武斷,根本沒考慮過英華的感受?!?p> “不,你是考慮過的。二娘身纖體長,與你站在一起時,仿佛天將天仙。甚至董老將軍都常說,我與麗姬攜手時,就好似您與二娘一般?!?p> 嚴鴻墨長嘆一口氣,低頭看向左英華,并沒有回答。
嚴蒙宇繼續(xù)說道,“而母親,小巧玲瓏,與你根本不搭。所以母親才極少在公開場合露面,甚至整個天云,都快要忘了母親的存在?!?p> “是,”嚴鴻墨大聲承認,“我承認我被容貌迷了眼。直到洞房時才意識到這點。但這又能說明什么?我對英華的愛,沒有半點保留?!?p> 嚴蒙宇緩緩搖頭,把九黎兒滑落的手擺回胸口,“沒錯,你意識到了,但你還是無法自拔。母親與二娘同出一胎,容顏極像。你寧肯欺騙自己,也不肯承認二娘真的離去了。”
嚴鴻墨滿懷愧疚地親吻左英華的眼,卻被左英華躲開。
女人扭著頭,支起身子,冷冷地問嚴蒙宇,“你想說什么?”
嚴蒙宇低下頭,移開視線,“我想說,母親一定有很多的不甘吧?!?p> 左英華從嚴鴻墨懷里坐起,冷冰冰地看著嚴蒙宇,問道,“我有不甘,又與你何干?”
“確實與我無關,從十五年前天降流光開始,就與我無關了?!?p> 隨著嚴蒙宇的話說出口,嚴氏三口已經(jīng)知道了今晚的主題是什么,可誰都不愿將話題繼續(xù)展開。而麗姬、婉花語又一無所知,更是沒有話語權。臥房內(nèi)突然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過了好一會,老管家輕輕敲門,緩緩進屋。他對著兩波人分別點頭后,直接說道,“那幾處,都對上了?!?p> 隨著他的匯報,左英華突然變得有些不安,“什么對上了?”
“你的安排,正在被宇兒化解。”嚴鴻墨如釋重負地說完,便捂著嘴咳起來。黑色的血從他指縫溢出,看起來頗為詭異。
“父親?!”
“無妨!”嚴鴻墨擺手讓嚴蒙宇坐好,艱難說到,“這些年,我說了很多夢話。罪大惡極。英華這么對我,也是理所應當?!?p> “你都知道了?”左英華驚訝地跳出嚴鴻墨懷抱,卻又被他死死抓住了手。緊接著,有金光縈繞在她周身。她隨即發(fā)力,強行跳出兩米。她,竟然也是個金身強者。
“何必呢?”嚴鴻墨輕嘆,“畢竟夫妻一場,讓我死在你懷里也蠻好的?!?p> 臨到這時,鋪墊和拖延都沒有意義了。
嚴蒙宇長身而起,微微俯視不破金身狀態(tài)的母親,緩緩嘆了口氣?!澳赣H,不管你承不承認,我始終認為我是你的兒子?!?p> “不,你不是!”左英華憤怒地打斷道,“我知道自己練功出了問題,身體一直長不大。就是因為身體有問題,生的兒子才會先天癡傻??赡銖氖迥昵伴_始,就不是我兒子了!你是那個該死的嚴鴻滄轉(zhuǎn)世。他是仙侶血脈,你也是仙侶血脈,你就是那個該死的嚴鴻滄!”
嚴蒙宇輕輕搖頭,無比遺憾,“最初的仇恨,果然來自這里。和董將軍說的一樣。鴻滄伯父死了,我就開啟靈智了;父親開始修建四公子府了,您就不再理我了。整整十五年,您沒再看我一眼,沒再抱我一下。哪怕是今天登基大典,您也只用指甲接觸了我一下。而現(xiàn)在,”嚴蒙宇望向左英華芊芊光潔的手指,苦笑道,“您連指甲都剪了,您就這么討厭我嗎?”
“我恨你!要不是你和那個舒月憐行了茍且之事,鳳玨亭也不會對嚴氏橫加打壓!要不是你帶著舒月憐出走天云,愚蠢的民眾也不會將怒火轉(zhuǎn)嫁給姐姐!要不是你逃避自己的責任,天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英華!”嚴鴻墨大聲咳嗦,打斷了她的斥責,“你可以指責我,但不要指責大哥!”
“我也恨你!”左英華轉(zhuǎn)向嚴鴻墨,歇斯底里道,“你為了維護這個嚴蒙宇,竟然不停地給他送女人。你為了掩蓋仙侶血脈的事,竟然放下一切,全力去當擦屎工。我真恨自己有眼無珠,居然信了你的諾言,當了你的女人!”
“夠了!”嚴蒙宇聲如洪鐘,打斷了怒罵,“不要再指責大伯了。他從始至終都在為天云嚴氏著想,他到死都沒有放棄自己的責任。母親,即便你是我母親,也請不要再污蔑他了?!?p> 左英華看著一對父子同仇敵愾的樣子,突然笑了起來,窗外的月亮同時沖破彩云,將她的半張臉照得慘白,“哈哈哈哈,你們到最后還是這樣。看來你們嚴氏就只能是這樣。無論我在這里生活多久,都只是一個外人。我以為生了兒子,哪怕他是個傻子,這世上也能多一個愛我的人。呵呵,結果呢,外姓人終究只能是外姓人,而我的兒子,居然變成了我的仇人。哈哈,哈哈哈哈,太瘋狂了,我真該早一點和蒙寰聯(lián)手,殺光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p> 她終于說出了西天云的丑陋面,嚴鴻墨的臉上就出現(xiàn)了不善的殷紅,他嘴角含血,聲音顫抖,“所以,你就和他私通了?他可是你姐姐的兒子!”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關心這個?看來你和嚴鴻滄,和嚴蒙宇一樣,腦子里只有那點臟東西?!?p> 嚴鴻墨嗚嗚呻吟起來,不知道是中毒過于痛苦,還是心痛難以忍受,“那你也不該和嚴木侖,和鳳玨亭,和大唐搞那些傷天害理的事?!?p> “還重要嗎?”左英華退到臥房墻角,面容扭曲,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今夜,你們都要死?!?p> 看著她癲狂的樣子,幾個人竟都感到惋惜。
房間一時陷入了沉默,只剩下陣陣粗重的呼吸。
一旁的老管家?guī)状蜗胍樘絿励櫮纳眢w,全被拒絕,不禁悠悠嘆道,“夫人或許是沒聽清,城主大人方才說過,您的安排,已經(jīng)被陛下化解了?!?p> “哈哈哈哈,荒唐!你們只會信口雌黃!”左英華干笑著,叫喊著,越發(fā)失控了。
看到親生母親漸漸瘋癲,嚴蒙宇終究還是不忍的。
“母親,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你的兒子,也只能是你的兒子。至于您的安排,我確實已經(jīng)推算了七七八八。今晚的悲劇,不會發(fā)生?!?p> 左英華看到嚴蒙宇坦誠的樣子,漸漸意識到他不是在信口開河。臉上便多了一抹失落,“不會的,這是不可能的。你們瞞著天云山建國,勢必打破東西天云的平衡。天云山的長老們不會同意的。今晚他們就會趕到城里,天亮之前就會沖進城主府,逼你退位。你若不從,唯有死路一條。就算你要反抗,要打退他們,他們也會以死相逼。逼死宗家長老這條罪名,足夠你死十次了。哪怕你是顏帝,也不能玷污自己立下的規(guī)矩!”
“我知道的,”嚴蒙宇溫柔地點頭,轉(zhuǎn)身將九黎兒交到婉花語懷里,一步步走近左英華,“已經(jīng)有人去接他們了,他們會想開的?!?p> “宣武營嗎?哈哈哈,就算嚴蒙天再厲害,也不可能攔住兩位太上長老,更何況他現(xiàn)在殘疾了,實力大打折扣。不只是西邊的危機,今晚天云橋關卡也會事變。東天云大將軍嚴守倫已經(jīng)來了,他會率領常威軍精銳展開偷襲,東西同時受敵。你防不住的?!?p> 嚴蒙宇溫柔地笑著,一點點靠近左英華,“去了,已經(jīng)有人去對付他了,那邊的戰(zhàn)斗甚至不會打響。”
“老二去那邊了嗎?哼!以嚴初見的實力,以城防軍的戰(zhàn)力,不可能攔住嚴守倫的。就算你說的不錯。那天道化身呢?他現(xiàn)在就在城主府外,說不定下一刻就沖進來了?!?p> “他傷還沒好呢,根本就沒多強,況且,我會施展法相擊退他的。”嚴蒙宇漸漸走到了左英華面前,他第一次感覺母親居然這么瘦小,這么無助,他好想抱住她。
或許因為緊張,或許因為其他的什么,左英華的聲音越來越小?!岸暮T谕饷鎲??也對,他從來不會你離太遠。但是你還忘了唐國的間諜。三百多名間諜,足夠在城門廣場展開暗殺了。那些愚蠢的民眾或許剛剛進入夢鄉(xiāng),他們不會為你提供信仰之力的。哪怕他們醒了,在恐懼面前,也只會四散奔逃!”
嚴蒙宇望了一眼天上若隱若現(xiàn)的銀月,緩緩張開雙臂,抱住了渾身發(fā)抖的左英華,幸福地弓著身子,在她耳邊說道,“那些間諜已經(jīng)死光了,他們不會威脅到民眾的。今晚,什么都不會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