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九鴦的目的
城北二路與城門相接的地方有一片八卦陣般的矮墻。這里是幾天前嚴蒙坤以城墻埋金計驅(qū)使民眾修建的。雖然它修建的目的暫不得知，但目前看來，卻是寅天乾能夠選擇的唯一藏身之所。
借著火光和煙塵的掩護，寅天乾背著九黎兒沿矮墻根飛速奔走。
剛剛由于婉花語的干擾，水滴行進方向出現(xiàn)了一絲偏差。可恰是這一絲偏差，保證了他沒有迎頭撞上那面盾墻，落得個骨肉稀爛的下場。但歪了就是歪了，寅天乾被迫落入外城一側(cè)。如今九黎兒依然麻木失神，二人要想無聲無息地越過城墻，是難上加難了。
正在寅天乾快速奔跑時，忽然覺得周遭天地失色了一瞬，腳下稍亂，便猛然闖進一片紫黑色水霧之中。這水霧他雖未見過，但莫名覺得熟悉。下一瞬，便有個衣衫薄透的妖媚美人攔在了他面前。
“負心漢，你這就要走了嗎？”婉花語看著被寅天乾護在懷里的九黎兒，又盯著寅天乾的臉，竟淚眼婆娑。
看著婉花語私怨似怒的模樣，寅天乾莫名覺得心痛，腦子也變得混亂起來。“婉姑娘，我知道你為了救黎兒，做了很多犧牲。但是你我真的沒有瓜葛，我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好嗎？”
婉花語略顯痛苦地捂著嘴，身體顫抖到不住搖擺，“那好，你親我一下，或者親九黎兒一下，我就放你走?！?p> 面對婉花語的要求，寅天乾雖有抗拒，但還是乖乖照做。隨著他的雙唇印上九黎兒柔嫩的嘴，身著幻羽霓裳的姑娘猛然睜開了眼。
“這……是哪里？”
始終安睡的姑娘終于恢復了生機，只是她的聲音嘶啞，還帶著破音，就像沙漠里久未飲水的旅人。
一瞬間，寅天乾的淚水便已決堤。半個月的酸苦艱辛全都哽在喉頭，讓他的聲音變得顫抖，“沒事了，我們沒事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婉花語也哭了出來，晶瑩的淚水將黛紫色的眼影暈爛?！拔易鹬啬愕倪x擇，你可以走了?！彼龘]手，將兩人釋放出鳳釵結(jié)界。嬌媚的背影卻微微顫抖，“往西南去，你們可以利用老酒館兒的空間傳送陣逃進內(nèi)城?！?p> 寅天乾驚疑地環(huán)顧四周，猛然發(fā)現(xiàn)幾乎垮塌殆盡的內(nèi)城城墻竟在東邊很遠。只是說話的功夫，婉花語就利用鳳釵結(jié)界的一收一放，將二人送出了十數(shù)里。他沖婉花語點頭致謝，卻沒有說話，一種奇怪的感覺憋在心頭，說不清道不明。
別了婉花語，寅天乾卸下一身夸張裝備，背起九黎兒就開始奔跑。
這里是外城北部，相較于南部更加蕭條。尤其是重陽前夜的災難發(fā)生后，這里到處都是無人打理的廢墟。一眼望去，墻柱斜長，亂木橫生，草葉倒飛，曾經(jīng)的公園和便民設(shè)施似乎已經(jīng)被人遺忘了。
寅天乾心下感嘆內(nèi)外城的冰火之別，重新將目光投向西南。根據(jù)婉花語的指示，往西南走，應該就能認出去老酒館的路。到時再潛入內(nèi)城，就可以利用前期策反的幾位軍方將領(lǐng)逃至天云橋上了。此時的民眾大多聚集到了城門廣場的方向，大街上看不到人，所以寅天乾背著九黎兒極速奔走，并沒有引發(fā)騷亂。
他跑了很久，也不知跑出了多遠，只是沉默不言。
九黎兒便趴在他背上，用舌尖勾著他的耳垂，嬌嬌柔柔地念叨著，“天哥哥，你怎么不和我說話呢？”
寅天乾冷哼一聲，語氣里不帶半點憐愛，“只剩我們兩個了，你還想裝到什么時候？九鴦！”
“九黎兒”似嬌似怒地哼了一聲，隨即換上了冰冷的語氣，“被你發(fā)現(xiàn)了啊，我的小馬兒?！?p> “我和黎兒的愛至誠至真，又怎么會認不出？倒是你這老妖，對我的黎兒做了什么？”
九鴦有意在他背上顛了兩下，得意地回道，“身為奴隸，怎么這么跟主人說話？”
“我便說了又如何？以你的實力，若是想走，瞬息就能離開這里。你之所以還要依靠我來行動，無非是因為你現(xiàn)在很虛弱，虛弱到必須要依靠我。”寅天乾頓了一下，再度問道，“所以，你讓黎兒置身險境，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九鴦趴在寅天乾背上笑得花枝亂顫，“當然是為了懷上仙侶血脈者的骨肉啊?！?p> 九鴦的目的竟然是？！寅天乾迅速收住速度，帶著怒氣將她放了下來。女人笑得前仰后合，嬌俏的表情配著冰冷的眸子，讓人心寒。
“怎么？生氣了？是因為我事先沒有告訴你？還是因為自己的愛人被騎了？”
“你閉嘴！”
“我為何要閉嘴？九黎兒是身體不貞，而你是心靈不貞。所以到底誰更該閉嘴？”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p> “你其實比誰都懂。你的記憶出現(xiàn)了一夜的空白。而在那夜之后，你就獲得了非同凡俗的力量。這幾天，你不是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嗎？”
面對九鴦的逼問，寅天乾并不想回答。于是九鴦更加得意了。
“想想剛才婉香的樣子吧。那一夜，你們睡了，而你，獲得了她的饋贈。彼岸花說她是南澹大陸最值得睡的女人，居然是這個意思。哈哈哈哈！能得到她的真心，就能得到非凡的力量！而你，一夜之間邁過體修第一大關(guān)，鑄成金身。你難道不該為此感到歡喜嗎？能鑄成金身的人，可謂萬不足一。不僅要靠絕強的天賦和努力，更是需要大量的天材地寶支持。若非家世背景、才華天分、刻苦隱忍齊聚，根本不可能達到這個境界。而你，只是一夜風流，便擁有了此等力量。你還想奢求什么？”
這一刻，寅天乾似乎想通了很多，但奇怪的情感依然堵在心頭，怨怒、愧疚、恐懼、緊張、悲切、憂慮，唯獨沒有喜悅。說不清，道不明。
九鴦感受到了寅天乾的狀態(tài)。她畢竟是靈魂契的主人，能輕易地感知寅天乾的一切?！澳悴挥孟胩啵槐貫榱苏谘谀且苟ㄈビ洃?。我雖然寄居在九黎兒體內(nèi)，但這副身體的真正控制者是我。而我很寬容的，根本不介意你做了什么。我甚至可以控制九黎兒的感官，讓她陪著你和婉香一起玩兒。你不覺得這很刺激嗎？”
“你真是個變態(tài)！”
九鴦仰著頭，俯視寅天乾，眼神冰冷，語氣輕蔑，“不是我變態(tài)。而是人活久了，見得多了，自然變態(tài)?！?p> 伴著那眼神，一股無以復加的靈魂壓迫逼得寅天乾呼吸困難。這是源自靈魂契的力量，主人可以輕易決定奴隸的命運，甚至奪走奴隸的生命。
等寅天乾回過神來，再也提不起仇恨和憤怒了?！昂茫退隳阌惺裁粗匾媱?，為什么就不能提前跟我說一聲？那可是御奴血脈，你不怕被嚴蒙宇奴役，你就不怕九黎兒被他奴役嗎？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你也跑不掉的。”
九鴦冷笑一聲，環(huán)顧四周，忽然看到不遠處的高高圍墻。那圍墻綿延極遠，上面還有不少哨崗。她意味深長道，“哦，在這外城還有如此規(guī)模的圍墻，這里就是大公子府吧。繞過去的話，可能會花上不少時間。莫不如你換上裝備，背著我橫穿這里吧?！?p> 寅天乾來過兩次大公子府，知道這府邸極大。便不情愿地換上那身五彩盛裝，背起九鴦，轉(zhuǎn)頭奔赴那高高圍墻。
趴在寅天乾背上，九鴦放肆地在他臉龐和胸口摸著，就好像盤玩一件寶物，“真好，幾天不見，就變得這么強大了。只可惜當時我不在場，若是她將自己交付與你時，我解開魂契限制，再壓制一下牽絲情的力量。此刻你可能都邁過體修第二大關(guān)，成就不滅圣體了?！彼贿吤?，還一邊在寅天乾發(fā)間嗅聞，不住贊嘆，“那婉花語帶有梔子花與鈴蘭花味道的體香。你抱著她睡了幾晚，身上居然也會沾有綠茶的清香，真是太妙了?！?p> 寅天乾沉吟了一會，還是問道，“這一切都在你的計劃中嗎？給我這身裝備，橫穿宋天大沙漠，主動被俘，然后……懷上嚴蒙宇的孩子？”
九鴦貼在寅天乾耳邊發(fā)出了一陣銀鈴般的輕笑，笑得寅天乾骨酥筋軟，腳步都開始虛浮。
“沒錯，這一切都是我的計劃。包括你沒有問出口的那些問題也是?！?p> 寅天乾沉默，知道自己就像是她養(yǎng)的小透明，什么都不可能瞞過。
九鴦便搔著寅天乾的后頸，得意地說起了真正的故事。
比萬年還要久遠的很久以前，鴦就已經(jīng)存在在黃泉世界了。她從一個人的身體進入另一個人的身體，無休止地存在著，卻從未被人察覺。
直到八千年前，一個名為“鳳”的人意識到了她的存在。于是鳳聯(lián)合許多魂修大神，發(fā)動禁忌級魂術(shù)，創(chuàng)造了“御奴血脈”，試圖利用血脈來俘虜“鴦”為其所用。但當時的鴦已經(jīng)在輪回中無比強大，新生的御奴血脈根本無法對其造成影響。
最后，以鳳為首的血脈創(chuàng)造者決定將計劃實行周期延長。隨著無數(shù)血脈覺醒者的靈魂和生命獻祭，以及無數(shù)受血脈迫害的犧牲者的靈魂滋養(yǎng)，御奴血脈逐漸強大，強大到了足以俘獲鴦。
這時鴦意識到了危險，決定在御奴血脈徹底成為她的天敵之前，出手將其斬斷。而斬斷血脈的方法非常簡單，那就是親自孕育血脈覺醒者的骨肉。然后利用魂修特有的能力，溶體化魂，使強大的御奴血脈成為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這個計劃非常危險，因為御奴血脈本就是為了俘獲她而存在。于是她花了一百多年尋覓，最終進入了九黎兒的身體。她看中的不僅是九黎兒的身份，更是因為她有一個會使用“牽絲情”的姐姐。有了牽絲情蠱制約，那她就能保證與御奴血脈者親近時不會被輕易俘虜。
她小心嘗試，慢慢暗示，終于誘導九韻兒給九黎兒種下牽絲情。就當她準備冒險前往鳳玨亭激發(fā)牽絲情蠱時，身懷歸元圣魂的寅天乾闖進了她的視野。
歸元圣魂是黃泉世界有史以來最為獨特的靈魂，號稱最元初的、最適合煉體的、對魂術(shù)抗性最強的靈魂。于是，她設(shè)計將寅天乾收做了靈魂奴隸，為自己的計劃又添幾分勝算。
在實施這個“血脈鏟除計劃”的同時，她還有兩個計劃在同步進行。一個，就是前往大唐寒山寺尋找九蚩，然后設(shè)法偷襲他，將他煉作絲絹法器的器靈，進而創(chuàng)造出黃泉世界最強大的元初殘寶。而另一個，就是培養(yǎng)寅天乾，讓他成為自己的備選寄生體。
此刻，二人已經(jīng)越過了大公子府外層的跑馬場，進入內(nèi)層區(qū)域。由于昨日的大典和昨夜的大公子叛變，如今的大公子府內(nèi)已空無一人。匆忙逃難后留下的盡是遍地狼藉，甚至連嶄新的銅鏡和昂貴的綢緞都被隨意丟在院里。
聽完九鴦的敘述，看著物是人非的空闊場景，寅天乾心中越發(fā)痛苦。原來黃泉的一切都是謊言，黃泉的經(jīng)歷皆為虛幻，只有平安鎮(zhèn)的“小慧”才說了真話——黃泉世界，“真實”且殘酷。
他放下九鴦，痛苦地蹲到了地上，感覺五臟六腑都被掏空了，“所以，離開接印村時，你控制九黎兒給了我這身裝備，就是為了在此刻護你逃跑。與我簽訂靈魂契，也就是為了能夠控制我為你所用。甚至連九韻兒和婉花語的自我犧牲也在你的算計當中？”
“當然，為了完成這個重要且危險的計劃，我當然要做足準備。我尋覓了數(shù)萬年才聚齊的數(shù)件裝備，每一件都極為不凡。合到一起，更是能獲得‘世界巡查者狀態(tài)’，隔絕萬物、抹滅萬法、超脫輪回、屏蔽天道。至于發(fā)現(xiàn)你，純屬偶然。不過你很好，值得我利用一番?！?p> 寅天乾抬起頭，仰視著那張清麗無暇的俏臉，“那么接下來，你是不是還做了其他打算？如果沒有別的目的的話，你應該不會指揮我來到這大公子府?！?p> “沒錯，你聰明得讓我不忍下手。”九鴦?wù)f著，便俯下身，挑起寅天乾的下巴，迷戀地吻了一下，“我肚子里的小家伙畢竟來自御奴血脈，要抵擋小生命的靈魂侵蝕，消耗太大。所以接下來，我會全力消化掉這個麻煩。然后（青蟹）進入你的體內(nèi)，逃離天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