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算盡人心寅天乾（上）
“你聽不懂，那就讓我來說吧，關于三個女人算計一女一男的故事。數(shù)萬年前，一個擁有轉(zhuǎn)生能力的天外之人降臨此處。她發(fā)現(xiàn)了某個秘密，制定了某個計劃，然后開始了漫長的轉(zhuǎn)生之路，我們暫且稱她為‘鴦’。
”時光荏苒，千年飛逝，有人注意到了鴦的存在，同時發(fā)現(xiàn)她體內(nèi)蘊含著無比強大的能量。他對鴦產(chǎn)生了覬覦之心，我們暫且稱這個人為‘鳳’。鳳知道鴦很強大，并且能力特殊，無法強取，所以他用魂術制造了一種特殊的血脈——御奴血脈，想以此奴役鴦。
“但剛剛出生的御奴血脈還不夠強大，無法束縛住鴦，所以鳳并沒有直接將矛頭對準目標。鳳很聰明，他在制造御奴血脈時有意將覺醒條件設置為，‘只有天外之人才能繼承’，并且繼承者在獲得血脈力量的同時，會在死后將生命和靈魂獻祭給血脈。
“于是，在漫長的血脈繼承中，在無數(shù)強大的天外之人的獻祭中，御奴血脈越發(fā)強大，強大到了足以捕獲鴦。有趣的是，覬覦鴦的人并不只有鳳，還有另一個很厲害的人，她就是曼珠沙華。
“鴦是魂體，無形無神，難以捕捉?？伤松辜母脚c南疆公主體內(nèi)。于是，曼珠沙華設計將附身者的姐姐誘入鳳玨亭，并封其為欲字樓冠首?？墒钱斔郎蕚鋵剟邮謺r，欲字樓冠首竟將鴦放掉。一晃二十年，曼珠沙華重新制定了一個計劃，再次誘使鴦的附身者進入囚天大陣，試圖利用姐妹之情，逼迫囚天大陣的執(zhí)陣人出手鎮(zhèn)壓。至于接下來的步驟，很可能是利用囚天大陣的力量，慢慢消解鴦的靈魂，直到將她完全俘獲。
“可是，一個路過的小男孩偶然闖入了捕獲計劃。接著，一個更加完善的‘捕鴦計劃’成型了。而這個新計劃的設計者，就是囚天大陣的執(zhí)陣人，當代欲字樓冠首——九韻兒。九韻兒注意到鴦有一件法寶，威能巨大、神秘莫測，甚至在鳳玨亭鎮(zhèn)閣之寶‘九尾合鳳釵’之上，于是她生出了占有之意。
“她深知，若鴦被捕獲，這件法寶必定變?yōu)闊o主之物，需要重新注靈，加以收服?？墒菍τ谶@種放眼黃泉世界，都尋不到幾件的至寶，她不甘心用普通的天外之人或是天道殘軀作為器靈。于是她盯上那個擁有獨特靈魂之力的小男孩，也就是我——寅天乾。
“黑色靈魂之力，其真名為歸元圣魂。在黃泉世界的全部歷史中尋覓，都極為稀有，號稱最適合煉體的靈魂。體修者能內(nèi)蘊世界，擁有歸元圣魂的人能夠蘊生最為完整的世界。若是以我作為祭品，鑄成器靈，那么‘元道山海絹’有希望成為黃泉第一至寶。
“所以九韻兒在九鴦看上我之后，同時將我視作了獵物。至于釣餌，便是她的妹妹九黎兒?！?p> 寅天乾一字一句，將數(shù)萬年的點點滴滴串聯(lián)成線。
“小乾乾，你瘋了吧！”九黎兒驚呼，“你怎么會這么想姐姐？從頭到尾，都沒有人逼過你??！是你選擇了與我執(zhí)手并肩，怎么現(xiàn)在要懷疑我們的愛情？”
寅天乾緩緩閉上了眼睛，嘴角抽搐，極力壓抑著情感。
“確實，我一度懷疑自己的猜測。最終，是嚴蒙坤、九韻兒、婉花語為我解了惑。嚴蒙坤出手，計不單求、招不單響。一切以結果為導向，近乎無情，直指人性。九韻兒為我留信數(shù)封，字字戳心，每一句話都暗藏玄機。那時我便發(fā)覺，以我、以御奴血脈、以九黎兒為主角的大戲已經(jīng)開場，鼓點緊密，我早已身不由己。只是這搭臺敲鼓的人若隱若現(xiàn)，似有似無，好像另有目的。
“那時，嚴蒙坤點醒了我：如果一個荒唐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了，通常不是因為它能引發(fā)什么結果，而是為了引出某些結果，只能這么做。所以我意識到，在我身上發(fā)生的一切，是許多人的謀劃共同作用的結果。而事實上，花語證明了我的猜測。
“她一步步走進我的心里，致使牽絲情的效用越來越弱，而我的理智越來越強。那一夜，我們同房，她傾盡真心把自己獻給我，結果觸發(fā)了她的天賦能力。我們二人在結合時共享了感受、記憶和靈魂。雖然在靈魂契和牽絲情的制約下，我們無法完全交托自己，但她的記憶還是喚醒了我腦海里許多被忽略掉的細節(jié)。正因如此，我發(fā)現(xiàn)了曼珠沙華、九韻兒、佟掌柜之間的微妙聯(lián)系。更是察覺到她們不可告人的秘密?！?p> 聽到這里，九黎兒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怪異，“婉香的記憶嗎？看來姐姐們把她放出來，真是一個錯誤?！?p> 聽到九黎兒的抱怨，寅天乾苦笑著搖頭，語氣越發(fā)低沉，“沒辦法，她們不確定我能完全按照劇本執(zhí)行，所以便派出花語來逼我走上唯一的出路。如果我猜得不錯，花語的記憶和意識也被改造過了，她就是來逼迫我沿著既定劇本走下去的監(jiān)督者。只是她們低估了花語的心性，也低估了天云城數(shù)位天外之人的赤誠之心，更是低估了我的冷血和絕情。
“我從來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所以當九黎王族的公主成為我真命天女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懷疑牽絲情蠱的真正目的了。不得不說，天云城這一戰(zhàn)給了我很大的啟發(fā)。尤其是花語自始至終的愛意，讓我撥開了迷霧，看到了隱藏在真相背后的真相。”
九黎兒側坐在大麗花蕊邊緣冷笑，氣質(zhì)冰寒，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柴房里那位冰雪精靈似乎回來了。“說到底，還不是婉香的反叛，讓你察覺到我們的計謀？”
“不，并非如此。無論你相信與否，我與花語同房之前，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我們共享記憶，只是讓我驗證了此前的猜測，同時想通了一些關鍵細節(jié)?！?p> “我不信！”九黎兒瞪著純真的大眼睛，那眼神依然讓人心軟，“計劃從頭到尾都完美無缺，你沒有絲毫的理由懷疑我們。”
“你錯了，你們的破綻其實很多。鳳玨亭天才無數(shù)，為何偏偏要與我定下牽絲情？曼珠沙華并非鳳玨亭最強者，為何執(zhí)掌了鳳玨亭？九韻兒進入鳳玨亭時間不長，為何控制了囚天陣？九韻兒貌似超凡脫塵，無欲無求，為何成為了欲字樓冠首？更神奇的是，她們二人還能平起平坐？佟掌柜身為曼珠沙華的靈魂奴隸，為何會對我產(chǎn)生惻隱之心？九鴦的絲絹法器能夠儲存無數(shù)法寶，為何她存了大量的天道殺手尸體？最重要的是，九韻兒身為囚天陣重要的執(zhí)陣人，居然敢跑出鳳玨亭四處走動！這一切，不都是破綻嗎？”
寅天乾看著左右肩膀下的空空蕩蕩，搖頭道，“南疆二位長老更是將玄武牌和斬靈劍交托給我。如此多的外掛加身，多到讓我以為自己是天命注定?？蛇@是哪里??？！黃泉啊，殘酷而真實的世界??！那么多外來者都在拼命掙扎，憑什么我就擁有一切？！這難道不都是引導我走向滅亡的誘餌嗎？”
九黎兒盯著寅天乾，雙手忍不住摸向身后。語氣越發(fā)不解，“上天眷顧不好嗎？白送的東西還不安心收下？況且，這些小事能說明什么？”
“說明了很多。九鴦的靈魂契讓我明白了主與奴之間的絕對控制。曼珠沙華擁有佟掌柜的靈魂契，所以當佟掌柜送我贈言時，她就生出了處理掉佟掌柜的想法。但是九韻兒不想讓她這么做。因為佟掌柜就是她的桐阿哥。
“被天道殺手殺死的天外之人，會轉(zhuǎn)生為原住民，被抹除額外痕跡的同時，還會保留曾經(jīng)的記憶。所以九韻兒為情所困，甘愿受制于曼珠沙華。可這并不意味著她甘愿成為附屬品。她將自己的計劃插入到曼珠沙華的計劃里，創(chuàng)造了一個更加復雜完美的計策。
“在九韻兒的判斷中，我注定是逃不過九鴦的奴役的。所以她利用牽絲情，讓我成為你的愛人，用共享經(jīng)歷，創(chuàng)造我對你的強烈依戀。有了牽絲情，你就可以控制我，控制了我，也就制約了九鴦。接下來，就是利用御奴血脈捕捉九鴦。然后，讓我去營救你。再通過御奴血脈和我對你的愛，迫使我犧牲自己，切斷你和九鴦的聯(lián)系。最后，一邊捕捉九鴦，一邊將我打造成絲絹的器靈。
“從頭到尾，我只是一個被壓榨價值的傀儡而已?！?p> “你太高估自己了！”九黎兒冷笑，“你毫無修為，憑什么認定自己是捕鴦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
寅天乾還以微笑，“我也懷疑過，到底是哪一點讓我如此獨特，于是，我想到了九鴦。我孑然一身，唯一的特別之處就是和九鴦簽訂了靈魂契。換個角度說，九鴦以靈魂形態(tài)存在數(shù)萬年，即便需要附身他人，也并不意味著必須依附他人。這也是她最強大的地方，只要她想藏，那她就與這個世界毫無關系。但是她覬覦我的靈魂，于是，她和這個世界建立了聯(lián)系。
“花語說過，奴隸可以使用主人的法寶，所以我是唯一一個能從她身上拿走絲絹的人。只要我拿走絲絹，她的實力就會大減。再以鳳釵為武器，那么就有了不借助囚天大陣，也能擊敗她的可能。在九韻兒的計劃里，我需要利用御奴血脈限制九鴦的行動，再依靠斬靈劍，將你們分割。最終，由術字樓冠首持鳳釵，收走九鴦的魂體。一步一步，一環(huán)一環(huán)，緊緊相扣。所有人的計劃和安排都被她考慮在內(nèi)，所有人的多年努力都為她做了嫁衣。”
隨著寅天乾一步步說出九韻兒的計劃，九黎兒竟也漸漸變得震驚。“原來，這才是姐姐的計劃，看來她在抹去我記憶的同時還添了新東西到我腦子里！”
寅天乾苦笑，“她當然要騙你，你與九鴦藕斷絲連，她要騙過的第一個人就是你。所以她在離開南疆時，將銅鈴交托給你，并將你的記憶、性格一并改變。九鴦能夠控制你，不是因為九韻兒的離開，而是因為真實的你被封印了起來。
“身為南疆公主，魂力遠超常人，九鴦想控制你，絕非易事。她后來成功了，因為魂力充沛的你被封印了，而天真無邪的你被創(chuàng)造出來。但牽絲情定后，兩個你融為一體，變得嬌蠻可人。正因如此，九鴦才徹底接受了你的變化，還有我的身份。話說回來，九韻兒不愧是欲字樓冠首，這個‘首’字，當之無愧。也難怪當初她只憑一句‘我需要你輸’，便喝退了曼珠沙華。”
九黎兒恍然大悟，隨即得意萬分，“姐姐號稱‘鳳玨首欲——無垢的魔女’，當然能輕易左右任何人的命運。再加上曼珠沙華姑娘掌控大局，但凡是有靈魂有情感的生物，都可以被她二人拿捏。你置身其中，憑什么跳出她們的掌心。我好奇的是，故事總有兩種解釋，你怎么就認為大家的動機是壞的那一種？”
寅天乾得到了九黎兒的默認，心情變得有些復雜，說不清是輕松還是沉重。道，“起初，我也猶豫過。但是，當我制定好屬于我的捕鴦計劃后，猛然發(fā)現(xiàn)一切必要條件都已成熟。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成為了別人的棋子。而接下來，還是與花語的天賦能力，讓我發(fā)覺了九韻兒刻意隱藏的部分。
“如今想來，我到了接印村，曾多次意識模糊，想必那幾次的記憶都被做了手腳。一次是曼珠沙華給我送盤纏，一次是在華清池，一次是面對佟掌柜，一次被嚴千道救起，最重要的一次在浴室，最危險的一次就是在余音廳。而在這么多關鍵時刻，一直有一個人冷眼旁觀，她就是花語。尤其是在浴室那一次，九韻兒給我種下牽絲情，花語看到了真正的全過程?！?p> 說到這里，寅天乾還苦笑著嘀咕了一句，“可怕的是，我此刻的破局是不是也在控制當中，我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為了彼岸花的新棋局，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