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平次的初戀
平次把真一拉到了前殿和后堂之間的庭院之中,真一掙脫了拉扯,語氣不耐地問道:
“你把我拽過來想要說什么?”
平次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反問道:
“怎么,你還不明白嗎?”
“你的意思是…”真一逐漸明悟。
“你的推論確實(shí)精彩,但卻是建立在一個基礎(chǔ)之上?!?p> “不是內(nèi)部人士作案?”
“正解。如果是寺里的僧人監(jiān)守自盜,那么他完全可以將兩把鑰匙神不知鬼不覺地提前復(fù)刻。第一個疑點(diǎn)門鎖完好就可以解釋得通了。其次,作為寺僧,了解佛像所在和寺里地形再正常不過了,你那套‘熟人理論’也可以得到解釋。但如此一來,有一個致命的弊端他卻無法解決?!?p> 平次開始分析案情,就像是演員站上了舞臺,他語氣中的興奮感完全遮掩不住。
“無法運(yùn)輸,對吧?!闭嬉灰才浜蠈Ψ秸f出自己的想法。
“佛像如此之重,單憑一位僧人的力量不足以將其運(yùn)到寺外,除非是多名寺僧合謀。但寺里嚴(yán)謹(jǐn)?shù)妮喠髦狄怪贫葘?shí)際上起到了互相監(jiān)視的作用,所以多名寺僧作案的可能幾乎被排除。如此一來,作案者不但個人的力量不足,就連能避開值夜的時間也不足?!?p> 真一嘴角微微含笑,似乎也逐漸興奮起來:
“所以你是想說,如果是內(nèi)部人士作案,佛像還很有可能仍藏在寺里是吧?”
平次表示贊同:“你最開始問寺僧有沒有發(fā)現(xiàn)奇怪的人或事,不也存了懷疑家賊作案的心理嗎?”
真一卻在此時給他潑了一盆冷水:“那你就沒有想過里應(yīng)外合嗎?寺僧與寺外的同伙配合,作案后將佛像交給同伙運(yùn)走,這樣就解決了所有后顧之憂?!?p> “這也有可能。不過寺僧監(jiān)守自盜是一種可能,盜竊集團(tuán)源氏螢再度出山也是一種可能。作為一名偵探,就是要調(diào)查所有的可能性,最后剩下的一種,那就是真相?!?p> 平次依舊興致勃勃,就像是學(xué)霸坐在了考場,準(zhǔn)備大干一場。
“那你拉我過來做什么?”真一似乎很不解。
“咱們來比試一場吧,就比誰能先找到佛像。就像是五條大橋上義經(jīng)和弁慶之間的對決?!逼酱伟l(fā)出挑戰(zhàn)。
傳說弁慶曾在京都五條大橋進(jìn)行“刀狩”,只要看上往來武士身上的太刀便要求比武,在遇到源義經(jīng)之前他已經(jīng)收集了九百九十九把太刀。孰料義經(jīng)武藝高強(qiáng)、身輕如燕,讓弁慶輸?shù)眯姆诜?。從此弁慶便跟隨在義經(jīng)左右,成為義經(jīng)最親密忠誠的家臣。
真一摸了摸下巴,輕聲說道:“決定誰是義經(jīng),誰是弁慶嗎?”
“怎么樣,有興趣嗎?”平次摩拳擦掌。
“沒興趣?!闭嬉还麛嗑芙^。
平次大跌眼鏡,已經(jīng)邁出的右腿踉蹌一步,險些摔倒,轉(zhuǎn)過身來發(fā)出疑問:“為什么?”
真一腳步不停,語氣平緩地說道:“我和你就算兩個人一起,搜查效率也太低了,還不如報警,讓警方來排查?!?p> 平次上前拽住真一胳膊,邁腿向西廂而去,邊走邊說道:“別這么說嘛,就當(dāng)是探險好了?!?p> 兩人來到西廂的倉庫門口,向內(nèi)望去。其中到處都是雜物,灰塵密布,仿佛已經(jīng)好久無人打掃。陽光透過南邊的格子窗灑進(jìn)室內(nèi),光線中似乎也布滿了顆粒、粉塵。
“這里是寺里儲藏雜物的地方,平常不會有人清掃,倒是一個藏贓物的好所在?!?p> 平次毫不猶豫地踏入其中,開始翻箱倒柜,絲毫不介意整潔的衣物染上污濁。
真一卻倚靠在門框上旁觀,平次揚(yáng)起的層層粉塵幾度如煙霧般襲來,激得真一陣陣咳嗽。擺脫了“煙霧彈攻擊”后,真一問道:
“如果是寺僧作案,你懷疑誰?”
“我比較懷疑主持。他不讓報警實(shí)在是太可疑了,什么有緣再會的莫名其妙理由也很胡扯。照他所說,大家丟了東西都不用再找了,那要偵探還有警察干什么?”
平次一邊認(rèn)真搜尋,一邊聞聲答道。周遭骯臟的環(huán)境絲毫沒有影響他辦案的熱情。
真一躲避到了門外,聽到平次的分析后緩緩搖頭:
“不是主持,他應(yīng)該別有苦衷。他身為主持,整個寺廟都?xì)w屬于他,為什么要偷自己的東西呢?其次他年老體衰,根本無法搬動佛像?!?p> “那他為什么不同意報警呢?”平次仍有疑問。
“不知道,或許他有什么難言之隱吧。又或許人家是真的境界高深,不在乎些許身外之物。”
真一嗤笑了一下,似乎自己也不相信。
“和葉那家伙怎么還不過來,明明告訴她下午到山能寺匯合,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她來了我也不用這么辛苦了?!逼酱尾亮瞬梁顾?,抱怨著說道。
“和葉是哪位?”真一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
“她是我老爸同事的小孩,和我一起長大,就像我的小弟一樣。這次她也跟著我到了京都,昨晚卻去了什么親戚家,今天一天都不見蹤影?!?p> “哦?”真一應(yīng)和一聲,心想:果然主角都有一位青梅竹馬啊。
“你快過來和我一起找啊,在那邊站著旁觀干什么?!?p> 平次突然發(fā)現(xiàn)真一出工不出力,就像是打游戲時發(fā)現(xiàn)隊(duì)友正在掛機(jī),他有些氣憤,拿起一旁的掃帚,開始往門外潑灑灰塵。
“喂喂,夠了夠了?!闭嬉贿B連躲避。
見平次依舊不依不饒,他也拿起門邊的拖把,憤而反抗。
“喲,手段不錯嘛,有兩把刷子。但我從小練習(xí)劍道,可不會怕了你?!?p> 兩人開始了“擊劍行為”。而玩鬧之心一起,平次便把什么佛像什么案件通通拋到了腦后。
由于武器長度不如對手,平次被壓制得節(jié)節(jié)敗退。他靈機(jī)一動,跳到了窗邊的破舊桌子上,居高臨下地發(fā)起攻擊,果然真一抵擋不住,不得不向后撤退。
“哈哈哈?!逼酱畏怕暣笮?,暢快無比。
就在此時,他腳下踩住的桌子邊緣倏忽斷裂。還沒等笑聲結(jié)束,他就已經(jīng)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摔向了格子窗。他的后腦勺撞到了窗上的木格,只聽咔斥一聲,他的軀體又反彈回來,額頭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頓時昏迷不醒。
真一著慌起來,連聲呼喊,搖晃起平次的身體也不見他醒轉(zhuǎn)。真一伸手摸了摸,發(fā)現(xiàn)對方鼻息正常、脈搏也平穩(wěn)有力,看來只是暈過去罷了。
真一松了口氣,將平次扶起靠在窗邊??粗~頭紅腫,后腦勺也隆起呈包子狀的慘狀,真一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他起身后又發(fā)現(xiàn)窗上約有兩指粗的木格也被平次撞斷了一根,不由對著不省人事的大阪黑雞吐槽道:
“你這家伙腦袋可真夠鐵的啊,簡直可以去砸核桃了。不過暈了也好,這個世界總算是清靜了?!?p> 真一伸了個懶腰,望著窗外簌簌飄落的櫻花,聞著春日暖風(fēng)送來的陣陣幽香,心中似乎感受到了活著的意義。
……
約莫半個小時后,平次悠悠醒轉(zhuǎn),揉了揉疼痛的額頭。目光掃過四周不見真一人影,他小聲嘀咕:“那家伙跑到哪去了…”
此時窗外傳來一陣空靈美妙的歌聲,“…過了八條就是東寺道,最后便是九條大道?!?p> 平次站起身,透過格子窗向外望去。
庭院內(nèi),一棵合抱粗的櫻樹下,淡粉色的花瓣不斷從空中飄灑。
一個身著紅色繡著櫻花花瓣和服的小女孩站在那花浪起舞處,她妝容精致,相貌絕美,又隱隱有些恍惚看不清楚。微風(fēng)輕輕拂過,花瓣飄落在她的肩上和腳邊,將此刻她的朦朧婉約之美點(diǎn)綴得更深。
只見她一邊低頭拍球,一邊用輕靈如鳥啼幽谷般的嗓音唱道:
“丸竹夷二,押御池;新娘六角,蛸錦;四綾佛,高松,萬五條;雪鞋,叮叮當(dāng)當(dāng),魚架;六條、七條走過后…”
風(fēng)漸漸起伏,旋著周遭片片花瓣環(huán)繞在她身旁,就像是在她和北邊的窗戶之間起了一層云霧。
平次早就呆住了,在花瓣織成的云霧之中,他感覺自己仿佛身處天宮,遇到了正在展示天籟歌喉的仙女。
風(fēng)勢漸漸變大,轉(zhuǎn)向北邊吹去,櫻花花瓣隨風(fēng)飄蕩,一時之間如雨水般細(xì)細(xì)密密地向格子窗掃去。平次抬手略微遮擋,等他再次睜開眼時,卻發(fā)現(xiàn)窗外的仙女已經(jīng)杳杳無蹤,樹下空余花瓣飄落。
平次揉了揉眼,不敢置信,連忙跑出倉庫來到庭院樹下?;淙绯跹?,伊人卻已化蝶飛遠(yuǎn)。
找不到人的平次簡直懷疑自己剛才身處夢境。若非莊生迷夢,又怎能見到如此神仙中人,聽到如此天籟?
就像是一場夢,醒來之后還是…悵然若失,平次雖然平時自詡為偵探,此時也已無處追尋、無計(jì)可施。
忽然間,他看到地上櫻花瓣中埋著一顆水晶珠,撿起后放到眼前仔細(xì)端詳。心中漸漸涌起一股半是激動半是欣喜的情緒,平次確信,這顆水晶石一定就是她遺落下來的。
平次剛想轉(zhuǎn)身跑出山能寺西門尋覓伊人芳蹤,卻突然瞥見在倉庫西鄰禪房探出腦袋的真一,于是他大聲問道:“剛才你也看到了?”
真一點(diǎn)點(diǎn)頭,右手食指指向了東邊,告訴平次那位女孩并未走出西門,而是往寺中深處而去。
平次握緊水晶石,如視珍寶般地將它放入了口袋,嘴角咧開一個燦爛的笑容,低聲自語道:
“太好了,這不是一場夢?!?p> 而此情此景完全被潛伏在西門外的一個黑影收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