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尙景端著粥回到房間,時音不在床上,他把粥放到床頭柜上,浴室燈亮著,他走過去,看到在鏡子前正要用剪刀剪掉頭發(fā)的她,把剪刀從她手里拽掉,抱著她按回床上。
她喊:“他們都認識我!”
“不去學校了!”
“他們的手里都有我的照片,他們把我拍下來了……”
“沒有,照片我都拿回來了?!?p> “沒用的!”她的反應出乎他意料的劇烈,掙脫不開他,埋著他的手臂哭,“他們把我的樣子記在心里,看著我,想象著我,他們用眼睛一層一層把我從里到外看個遍,他們嘴上不說但心里早就已經(jīng)把我的衣服都脫光,這種感覺就像被強暴你知道嗎!”
她說出了“強暴”這個詞,說完后吸一口氣,安靜了但精神狀態(tài)更差了,在他懷內喘著氣,一哽一哽地說:“他們……把我逼到?jīng)]有出路的地方,圍著我,用眼睛掃視我,撕開我的衣服,想象著在逼仄的角落里一次又次地侵犯我……”
席尙景盯著她這近乎出神的狀態(tài),她說著說著情緒更兇猛,用雙手揪住他的衣領問:“為什么要救我,為什么不讓我去死……為什么??!”
席尙景抱緊她:“沒有你,你讓我怎么活?”
......
時音被他抱著,撕心裂肺地哭。
阿蘭與阿冰把別墅里所有尖銳的金屬物品全都收起來,以防時音翻到后再傷到自己。
他站在拉上窗簾的昏暗的房間里,看著床上的她,她的睫毛都還濕著,枕邊的手指不時帶著睡意抽動,呼吸不均勻,時快時慢。
他看了她很久,等她睡深才出房間,輕闔上門,端著已經(jīng)涼透的粥一步步下樓梯,坐到客廳的沙發(fā)上。
時苒抱著膝坐在另一邊,時音鬧多久她就陪多久,也快撐不住了,用額頭抵著膝蓋,一聲不吭。
席尙景倒了一杯茶。
茶水滾燙,他提著杯沿,慢慢地搖著,喊:“苒苒。”
她疲憊地往他看。
他依舊搖著茶杯。
客廳的落地鐘咚咚敲響,一聲比一聲沉重,晨光微曦,光線被玻璃窗分割成一條條斜映進空間,空氣壓抑,呼吸沉重。
“你姐,是不是被強暴過?”
........
……
多年之前。
那個時候,全市的報紙都登了關于他的金融詐騙案。
那個時候,是梅雨季節(jié),窗外從早到晚都是雨,濕得手心都能捏出水來。
天邊滾幾聲輕雷,時苒快速趕在初中校舍樓梯間。
正是下課時間,學生走動頻繁的教學樓陽臺上,時音帶頭從班級前門出來,她站穩(wěn)回過身,跟著的一排女生圍到她周身一圈,相互間敵意頗濃,周遭學生悉悉索索地觀望。
那個時候,她和時苒還姓宋。
女生們開口第一句便喊她全名,舉著手里的錢包大聲說:“宋時音,你就說吧,偷了多少?”
“該搜的你都搜了,錢呢?”她將雙手插在外衣的口袋中,沉著地回。
“什么該搜的搜了,最該搜的就是你衣服的口袋!”
“還有裙子的口袋!”
“還有你那不知道躲哪里去了的妹妹!”
女生們環(huán)著圈一個一個地講,氣勢咄咄逼人,時音站在中間聽,最后盯向拿著錢包的女生:“我說過了,可以搜,但你把所謂我和時苒偷班費的證據(jù)拿出來,沒有就休想碰到我們一根頭發(fā)?!?p> “宋時音!全班就你跟你妹妹沒繳班費!整個中午也就你跟你妹妹待在教室,上午班費還齊著呢,什么下午就少了百八十!”
“百八十?!睍r音近乎冷笑著重復。
“你們家不欠債欠的厲害么!”旁有女生直喊。
“那我也不稀罕這百八十。”她直接側頭回。
“還裝清高……”拿錢包的女生搖著頭嗤一聲,口氣里滿是對時音無可救藥的態(tài)度,脾氣也爆發(fā)了,啪地一聲將錢包丟地上,“誰特么不知道啊,宋時音,你不就長得好看么,不就從小家境好么,你知不知道我很看不慣你!”
“你那是自卑!”時音步子一點都不退,干脆利落地評價她,再一一看向周圍女生,“懦弱,盲從,善妒,裝腔作勢!”
“宋時音你別以為我們都不知道你在學校收錢跟人上床!一千塊做一次,臭不要臉的東西!”
女生喊完的那一刻,被從后沖來的時苒抓住衣領推倒在地,時音快速扶住墻壁,整條走廊瞬間混亂,她皺眉看打滾在地上的兩人,女生大罵賤人,而時苒狠狠抓住對方頭發(fā):“神經(jīng)?。∥宜籂€你的嘴!”
四周女生尖叫著一擁而上,時音立刻從人堆中護時苒,手臂被人用力拉扯,時苒則死死抓住那女生不放,誰扯時音她就打誰,打得雞飛狗跳。
時音和時苒都掛了彩,花一刻鐘清理完畢后坐在教務主任的辦公室里,主任掛完電話,嘆氣說:“你們兩個先回家,已經(jīng)給你們的家里打過電話了。”
沒說別的,大概覺得姐妹倆已經(jīng)夠慘了,時苒起身了,但是時音不動,她坐在原位,冷靜地講:“學校里有人在散布對我人格造成侮辱的不實謠言,我希望學校能處理。”
“什么謠言?”
頓兩三秒,時音看向主任:“我與異性援交?!?p> “你有嗎?”
“沒有。”
“好,”主任點頭,將手放進褲袋,又沉沉地嘆出一口氣,“我會去查實散布謠言的人是誰,你們兩個先回家吧?!?p> 時音又在原處坐了一會兒,深呼吸壓下情緒后,與時苒一同出辦公室。
辦公室外,同樣掛了輕彩的女生們靠著墻罰站,她們瞪時音與時苒,主任扣門框:“你們幾個,進來。
女生們依次走進辦公室。
由于是早退,校外幾乎沒有人流,校門在身后隨著吱嘎吱嘎沉重的聲音合攏,門衛(wèi)隔著鐵門看著她們,看了一會兒,就進去了。
時音面對陰沉的天空,吸一口氣。
接著,沿著馬路慢慢地走,邊走,她邊牽起時苒的手:“疼嗎?”
“還想再打幾下。”
“下次不要這樣了?!?p> “下次還要這樣,是她們活該!”
姐妹倆走啊走,漸漸地下起雨來,雨挺涼的,時音拉著時苒靠著白楊樹下走。
過了一會兒,一輛面包車緩緩從后駛上來,司機搖下車窗,問:“要不要送?去哪里說個價錢?”
時音往他看,那時候雨已經(jīng)很大,噼里啪啦地打在面包車頂與她和時苒的衣領上,她們站在校園的外面,車子停在馬路上,空氣里混合著白楊樹與泥土的味道。
一切只屬于花季的青澀與美好,定格在這一秒。
......
“你怎么能這樣想她?”多年之后,時苒起身,砰一聲將他手中的杯子打翻,滾燙的茶水浸入地毯,升騰起熱汽。
她跑上樓。
客廳里寂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一樣,席尙景坐在沙發(fā)上,低著腦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