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時音坐在長椅上,等到那人過來,特意走過去,隔著欄桿將便當遞向他。
他往時音看。
后來兩人都坐在長椅上,他把便當打開。
時音與他之間保持半米的距離,用筷子將食物夾進嘴里,邊吃,邊看著他打理的花圃。
冬天了,花圃里幾株素心臘梅到了花期,純黃的小花散發(fā)濃香,給這冷冷的校園添了一抹顏色。
看完花,看他,他沒動筷,依舊戴著口罩與工作帽。
“吃過午飯了是嗎?”
他不答話。
“把帽子和口罩摘下來?!?p> 他無動作。
時音將筷子擱到飯盒的一邊,伸出手,將他的帽子摘下來,正好來了一陣風,把長椅后面梧桐樹的枯葉吹落下來,落到時音制服外的藏青制服上,也落在他近乎遮蓋住眉毛的頭發(fā)上。
看到了一點點的樣子,看到他比一般的園藝工年輕,二十八九歲,頭發(fā)長期沒打理有些卷曲顯得沒精神,皮膚粗糙,額上沁著細密的汗,大概因為這些,他把剛摘下的帽子從她手中拿回來重新戴上。
然后帶著盒飯起身走了。
他這樣子走后,時音單獨一個人坐在原位,繼續(xù)吃自己的午飯,她的臉上不顯任何情緒,仿佛他來他走,都跟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梧桐樹葉再次落下的時候,身前投下一片影子,那個人又回來了,對她說:“謝謝。”
應(yīng)該是醞釀了很久才不讓自己結(jié)巴,時音頭也不抬,像對自己講:“不用謝,是我把你的鞋弄臟了,便當就當給你賠禮了?!?p> 他往她面前遞出一束郁金香。
時音的眼前忽然被這大束的緋紅色郁金香填滿,又一陣冬風吹過,花香從肩頭長發(fā)的縫隙間卷過,梧桐樹葉落在男人的工作帽上。
她抬頭看他,他仍戴著口罩與工作帽,她再看花,慢慢地接過。
“這個季節(jié)怎么會有郁金香?”
“溫……溫房,我管?!?p> 花瓣上還有露珠,養(yǎng)得非常好,時音低頭聞,不說話,唇邊漫出一個很淺很淺的笑。
男人的身影擋住了她的所有視線,所以她只看到他,卻看不見二樓,心里已經(jīng)被冬風灌滿的席尙景。
她笑的時候,他看著她唇角的每一個細節(jié),看著事件發(fā)生一個月以來她的第一個笑,但她的面前卻站著別的男人。
是那個男人讓她笑。
“喜歡……嗎,花?!蹦腥藛?。
時音依舊在看花,也不抬頭看,男人等著她的回答。
席尙景倚著陽臺邊沿,半瞇著眼。
時音把花放在石桌上,淡淡地說:“還行吧?!?p> “你......你不要?”
時音搖頭:“不要,我已經(jīng)有一朵非常漂亮的玫瑰花了,我男朋友他對花過敏,我不能帶走。”
時音說的是,席尙景胸口紋著的那朵玫瑰花。
席尙景從二樓離開,他走的時候,花匠依舊擋著時音的所有視線,她從始至終沒看見他。
.......
從那以后她每天都做三份便當,席尙景吃晚飯的時候,她就在弄那些東西,她通常等他吃完走了才開始吃自己的晚餐,他有時候能聽見她向阿冰詢問關(guān)于花籽的培養(yǎng),阿冰說:“小姐,你想養(yǎng)花?我們這不方便,少爺他……”
“我知道,他對花粉過敏,我不養(yǎng),就隨便問問?!?p> 客廳的茶幾上偶爾會攤著幾本沒來得及收拾的花卉雜志,他問起,阿蘭邊收邊說:“小姐最近愛看這些?!?p> 他到廚房門口,倚著門框看她。
時音在熬湯,她最近的狀態(tài)已經(jīng)恢復得快了,至少跟時苒在一起時也會笑,廚臺上依舊放著三個便當盒。
他慢慢說:“我給你弄一個花園?!?p> 時音往他看一眼,不假思索地回:“別鬧,你有花粉過敏癥?!?p> 他看著她往第三個便當內(nèi)放上一塊塊她最擅長的蜜汁排骨,她夾菜分配的動作輕柔悠緩,她的長發(fā)在腦后輕輕地扎著,能讓他看見她脖頸上的肌膚,白又細致,她將前額漏出的發(fā)捋到耳后,小指自然地勾著,她對著時苒微微笑,側(cè)臉安寧美麗又祥和。
他說:“過幾天……”
“等一會兒說,”時音端著湯經(jīng)過他的身邊,“吃晚飯了。”
就這樣把他的話截斷,她把湯端上飯桌后與阿蘭談閑話,不再回來。
廚房里剩了席尙景一個人。
“過幾天是你生日,”他面色寧靜,自己對自己說,“你想要什么?!?p> ......
越來越冷了。
教學樓里開滿暖氣,教學樓外寒風颼颼,時音在針織衫外加了件灰黑色的大衣與圍巾,走去花圃的路上聽見一些女生的笑聲,她緩緩停下。
花圃前的長椅上坐著四個女生,她們膝上擺著一些低脂食品,手中握著無脂酸奶,一邊擺動自己的膝蓋一邊旁若無人地聊天,占了她的位置。
園藝工正在花圃里彎腰除草,她們把喝完的酸奶盒子丟在椅腳旁,他看到,過去撿起丟進垃圾桶。
女生們看他一眼,若有似無地往旁邊避著坐了一點。過了會兒,她們往時音這邊看過來的時候,她拐入另一條小道,將背靠上附近的建筑墻面。
“你們有看到誰嗎?”
“沒有?!?p> “沒有啊。”
她們不再往這兒看,時音將兩份便當抱在懷里,吸一口冷空氣。
不久,女生們喊冷,四個人起身往另一邊的校舍走,交談聲越離越遠。
時音那會兒才從那堵墻后出來,可是一出來看到的不是花圃,而是正正好好用身子擋住她眼前視線的時苒。
冬日冷光里,姐妹倆面對面,時音不急不緩地將兩份便當從懷內(nèi)移到身后,遠處那男人看過來,她知道,但不回應(yīng),呼出的氣成一片白霧。
時苒臉上沒有過多表情,拉著時音的手往花圃的反方向走,離開時,男人一直看著她們。
后來,兩人在一個空教室內(nèi)一起吃午飯。
便當盒子擺在課桌上,她們面對面坐,時苒不動筷,時音輕輕地用筷子戳著米飯。
“……姐,你知道你在冷落他對嗎?”
時音仍舊戳米飯:“我知道。”
“你跟他關(guān)系怎么樣其實我管不著,可是你現(xiàn)在的行為,我有些看不懂?!?p> 時音夾了一筷子米飯進嘴里慢嚼,說:“我覺得,我配不上他。”
“那那個花匠就配得上你嗎?”
“我冷落他跟那個人沒有關(guān)系,我在……”
“那個人告訴過你名字嗎,在你面前摘過口罩嗎,能為你做什么?只是在你吃完午飯后幫著你一起倒垃圾嗎?還是給你摘幾朵花就能把你哄開心了?”
“苒苒我對那個人……”
“姐,你有注意過嗎,每次你在感情里受傷后就習慣把自己貶得一無是處,可是那通常帶的結(jié)果更壞?!?p> 時音不說話,用筷子挑著菜。
芝愛后來也不說話了,她打開便當盒,用筷子夾一口飯慢慢地吃著,良久,說:“姐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