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長平街區(qū)末端的K記西式快餐店。
郁德是這兒今天早餐訂單排序號的001,因為今天凌晨3點左右,將那份個人檔案徹底整理完畢之后郁德就已經(jīng)來到這家店里坐等著了,這里24小時營業(yè),大半夜有某個宿醉的酒鬼找不到回家的路跑到這里來躺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店員并不會感到意外。
07:00
郁德下單點了第一份早餐,坐在二樓最角落的靠窗位置,繼續(xù)梳理目前自己所掌握的資料。
陳安娜的成長家庭并不算優(yōu)越,但她本人可以算是絕大多數(shù)人印象中那種乖乖女,成績優(yōu)異、性格討人喜歡,屬于那種“別人家的孩子”。從政法大學畢業(yè)之后,很對口地投身律師行業(yè),她的履歷基本上不存在任何污點(刨去一些敗訴的案子不算的話),在M市這種“民風淳樸”的地方當一名律師,工作強度基本上僅次于jc蜀黍和罪犯,所以盡管今天對大多數(shù)打工人來說是難得的雙休日,但她還是需要加班處理手頭的案件,當然,一座城市的高犯罪率,意味著律師們能拿到更多的委托金。所以安娜的工作生活雖然忙碌,但條件正在一天天地變好。
但既然她的工作是負責把人送進監(jiān)獄以及防止人被送進監(jiān)獄,無可避免地就會被某些人盯上,比如某些即將被她送進監(jiān)獄的人,或者正在接受她的辯護的人的仇家,亦或者某個正坐在快餐店二樓喝咖啡的黑眼圈小哥……
當然,如果現(xiàn)在直接撥打110告訴jc蜀黍說這個叫做陳安娜的女士會面臨生命威脅, jc蜀黍不會覺得郁德在胡鬧并且無條件信任郁德的話,他也懶得通宵盯梢。
通宵是要掉頭發(fā)的……
郁德往自己的咖啡里加了三倍的白砂糖,一邊用勺子攪拌著,一邊梳理陳律師目前正在著手處理的案子。
她這一次接受委托起訴的對象是本市一家連鎖洗車行當總公司的老板,對方涉嫌勾結(jié)多方違法勢力進行洗錢活動。
目前這個案件正在處于審理階段的第二個月末,這已經(jīng)非常接近形式訴訟的審理期限了,而由于案件所牽扯到的行業(yè)、勢力駁雜,取證就變得非常困難,因為真正令人頭疼的并不是這個洗黑錢的公司本身,而是它曾經(jīng)所服務(wù)的那些人,那些才是需要安娜害怕和警惕的對象??梢砸姷?,目前這位我們陳律師的處境并不非常妙,包括正在審理的這個案子,也包括她自己。
被起訴的這個洗車老板名字叫“白啟東”,45歲中年人,有家室,目前正在局子里蹲著接受拘留。這部分的信息是郁德從百度上查到的,也僅此而已,內(nèi)容相當有限。
如果說近期之內(nèi)最有可能對陳安娜律師造成威脅的,大概率就是站在這位白老板背后的人,亦或者說是他曾經(jīng)的某些顧客,因為白啟東一旦落網(wǎng)并且被突破,隨之可能連根拔起來的毒瘤會有很多。
“嗯……正義律師與邪惡力量的對抗?”
郁德嘀咕了一聲。
他看了一眼手表,起身走到取餐臺。
“你好,我需要外帶一個蛋撻?!?p> 不過在掃碼付錢的時候,郁德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便又提了一句:“抱歉,可能是熬夜熬迷糊了,我需要三個,謝謝了?!?p> ……
一手拎著裝著三個蛋撻的紙袋,一手端著喝了一半的咖啡,郁德往樓下走去。
在樓體拐角位置,他腳底下一滑,趕巧撞上了一位正從樓下往上走的長發(fā)女士。
手里的咖啡“如約”撒了對方一袖子。
“我去……實在抱歉,我這里有紙巾,實在是不好意思?!庇舻掳训皳槿M大衣的內(nèi)兜,手忙腳亂地取出紙巾,向?qū)Ψ奖硎颈浮?p> 被弄臟了工作服的白領(lǐng)女士也表現(xiàn)得非常大度,她倒并不非常在意濕漉漉的袖子,而是第一時間確認自己另一只手提著的文件袋有沒有被咖啡灑到。
“小事小事,幸虧今天穿的是黑色的?!?p> 郁德遞過去紙巾之后,饒有模樣地看了對方的臉蛋兩眼,似乎還略微思索了一下,才脫口而出:“呃,陳律師?”
這一問,對方就有些糊涂了。
女士眨了眨眼:“先生您,認識我?”
“阿是這樣的,我在新聞上看到過你,去年東海岸那個跟蹤狂的案子的報道?!庇舻碌难菁紶t火純青。
“倒是頭一回這樣被人認出來。”陳女士大方一笑。
郁德立馬順勢說道:“對了,不知道能否耽誤你一些時間,我想我可能會需要一些法律咨詢,既然這么巧能有一位大律師撞到懷里來的話……”
“嗯……”陳女士一下子猶豫了。
畢竟她現(xiàn)在手頭可是有一個焦頭爛額的大案子在等著她處理,但看得出來她并不好意思直接拒絕郁德。
“請問您想咨詢哪方面的?我現(xiàn)在確實有些趕時間?!彼噶酥缸约旱氖直?。
而郁德則裝作完全看不出對方的意思一樣,撓著腦殼說道:“啊是關(guān)于我和我妻子的……”
“這位先生,我想,關(guān)于民事糾紛的問題我可以把您介紹給我的一位很棒的同事。”陳女士非常有禮貌地開始掏名片。
結(jié)果郁德話鋒一轉(zhuǎn):“我老婆她虐待孩子……”
“陳安娜?!边@一次,陳女士直接伸手。
“郁德?!?p> 郁德也很禮貌地握了握對方的手。
這算是兩人正式認識了。
……
隨后,陳安娜上樓取自己訂好的餐。
“郁先生,方便的話直接跟我一起去我們事務(wù)所吧,我們那兒今天加班的人應該有不少?!标惏材葘τ舻抡f道。
“那最好不過了,對了,我可以預付定金?!庇舻逻肿煲恍Α?p> 陳安娜也欣然一笑。
“那我會希望自己每天都被潑咖啡的。”
……
就這樣,郁德只花費了十五分鐘和半杯咖啡,就順利坐上了陳安娜的車。
而事實上之所以能如此順利,全都要歸功于他昨晚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提煉整理出來的資料信息。
包括陳安娜每天都來的這家快餐店、她來這里的時間點、路線,甚至于她的性格,還有她童年時期那一段承受家庭暴力的糟糕經(jīng)歷。
一切的細節(jié)組合起來,造就了剛才樓體拐角處那一場“意外”。
……
坐上陳安娜的副駕駛位置,郁德被帶到了陳安娜所就職的律師事務(wù)所。
“你不覺得這車對你來說略微有些過于硬漢了么?”郁德打量著自己屁股底下這輛SUV。
“該怎么說呢,我剛好抽到了這個車型的優(yōu)惠券。”陳安娜嘴角一挑。
駛?cè)氲叵萝噹欤瑢④囎泳珳实赝H氲叵萝噹熘?,陳安娜招呼郁德:“上樓聊一聊關(guān)于你的妻子的問題吧?!?p> “沒問題?!?p> 郁德下車關(guān)上車門才發(fā)現(xiàn),整座地下車庫里只剩下一些應急照明燈在亮著,非常昏暗。
“你們辦公樓挺節(jié)儉的?!彼止玖艘痪?。
“聽說是地下室的電力系統(tǒng)出了問題,他們在周日切斷電源進行維修?!标惏材攘嗥鹱约旱墓陌骸爸辽俨皇侵挥形覀兟蓭熢诩影?。”
“嘿嘿。”郁德不置可否。
……
23層,陳安娜的辦公區(qū)域。
“我是不是應該賠償你一杯咖啡?”她收拾了一下自己辦公桌上雜亂的文件。
郁德則是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辦公室里的一切,微微一笑:“多加糖,謝謝?!?p> 甚至不需要陳安娜吩咐,外頭辦公隔間里的一位年輕助力已經(jīng)起身去準備咖啡了。
“請坐,郁先生?!?p> 安娜示意郁德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
辦公室里并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異樣之處,至少郁德暫時還沒有發(fā)現(xiàn),唯一讓他感覺不是很舒服的是這里多少顯得有些雜亂了,文件袋、檔案盒到處都是。
不過至少眼前這位年輕的女律師還算賞心悅目。
陳安娜的職業(yè)使她比其他同齡女性多了那么一份……知性,以及氣場,而且顯然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樣喜歡濃妝淡抹往臉上糊上三層粉末,所以看起來并沒有非常白皙的皮膚,但郁德也從不認為白就代表好看……
“郁先生,你不覺得這樣盯著別人的臉一直看,有些不太合適嗎?”安娜的話打斷了郁德的思緒,不過她語氣當中并沒有絲毫不悅。
郁德則一臉深以為然:“嗯,我想我應該知道為什么曉莉不信任我了?!?p> “曉莉?”
“我妻子,她叫林曉莉。”郁德解釋道。
“我們這兒新招來的應屆實習生里面也有一個叫林曉莉的,真巧?!卑材忍鹛鹨恍?。
那可不,我就是進門的時候看到她的桌子上的名牌才借來用用的——郁德心里嘀咕著。
“好吧,言歸正傳。”安娜打開自己辦公桌上的電腦,對郁德問道:“所以你想起訴你的妻子?”
“對的?!庇舻乱活D點頭:“我要跟她離婚,并且還得拿到孩子撫養(yǎng)權(quán)?!?p> “如果你之前所提到的情況屬實的話,單憑虐待兒童這一點,相信拿到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安娜的十指非常在鍵盤上滾動,她抬頭看向郁德,非常認真的問道:“但你不想把她送進監(jiān)獄嗎?”
“呃……”郁德眨了眨眼。
“根據(jù)對未成年家庭成員的不同程度虐待,可以虐待罪名判處二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郁先生,我需要你提供關(guān)于你的妻子對孩子的所作所為的描述?!卑材确浅?焖俚卣f道。
然而郁德眉頭一皺:“七年?……怎么才七年?”
“這,這是國家刑法規(guī)定的?!卑材饶托慕忉尩?。
“就是說如果我老婆非常嚴重的傷害了我女兒,你們最多也只能把她丟進去七年對嗎?”郁德開始漫天胡扯。
“郁先生,我剛才只是做了一個假設(shè),最終以什么罪責進行判定是需要法庭進行審理的,可能是虐待罪,也可能是故意傷害罪,但我們朝哪個方向努力,取決于你提供給我們的信息,以及我們的取證……”
“叮叮叮!”
安娜正在給郁德解釋著,但是她說到一半的時候,手機鈴聲打斷了她。
郁德注意到在最開始,安娜是準備直接拒絕通話的,但是注意到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之后,她按下了接聽鍵。
“抱歉,稍等我一下?!彼芏Y貌地對郁德說了一句,然后起身走向辦公室外。
“沒問題。”郁德點點頭。
……
獨自留在辦公室內(nèi),郁德掃視了一番墻角上的監(jiān)控攝像頭,接著歪歪側(cè)過腦袋,看了一眼安娜的電腦屏幕。
到目前為止,他并未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之處。
這女孩似乎挺有正義感,當然也有一絲絲偏執(zhí)的味道,畢竟他們剛坐下來還沒有一分鐘,安娜已經(jīng)準備好把郁德那位不存在的妻子送進監(jiān)獄里了。
如果說她在處理每一宗案子的時候都帶著這樣的態(tài)度的話,那么招惹到不必要的仇家的概率是非常高的,尤其是在M市這樣“人杰地靈”的地方。
郁德看了一眼手表。
08:12
距離今天凌晨時候他拿到陳安娜的資料那一刻算起,差不多過去七個小時了。
而在昨天的這個時間點,林曉霞被害。
但目前看來這里風平浪靜,不太像是即將發(fā)生兇殺案的樣子,看樣子暗中的那位兇手并不是一個守時的人……
在辦公室里轉(zhuǎn)悠了一圈。
郁德又瞅了一眼手表。
08:15
他推開辦公室大門走了出去。
正好遇上端著咖啡走過來的助理,但大廳里并沒有安娜的影子。
“呃?!庇舻麻_始感覺有些不妙了:“你上司人呢?”
“您說陳律師嗎?她出去了?!敝碇钢箝T方向說道:“她說回車里取點東西,讓我招待好您,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說?!?p> 車里?
地下車庫?
那不就是……
哦噢。
郁德目光一凝。
他端起助理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把杯子遞回給對方之后順手拿走了那根用來攪拌的金屬小勺子。
“咖啡不錯?!?p> 他拍了拍助理的肩膀,迅速沖向了電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