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一縷裊裊的青煙在藏寶谷緩緩升騰。
終于接受了姚哲的死,李歡平獨(dú)自一個人來到了后山。
在陰涼下一個不起眼的沙坑里,他挖出來一本書,封皮上的小灰人異常醒目。
飛碟探索。
神秘的宇宙深邃如淵,沒有人知道是不是真的還有生命,但這并不妨礙人們將他們的意想具化,并呈現(xiàn)在現(xiàn)實(shí)中。
比如經(jīng)典的ET和第五類接觸,比如后來二次公映依然風(fēng)靡全球的阿凡達(dá)…
它們的成功除了以假亂真的特效、驚人的演技以及標(biāo)桿的導(dǎo)演之外,更大程度上是刺激了人們的好奇心與探索欲,把人們想像中模糊的事物放到了熒幕上。
姚哲的想象力很豐富,甚至可以說是同齡人的佼佼者,他最喜歡的書是飛碟探索,經(jīng)常拉著李歡平趴在草地上一起看。
然后他會用冒著光的眼睛看向小伙伴,用很肯定的語氣說,將來要成為探索未知的第一人。
李歡平不知道他的愿望有多么遙不可及,但還是很堅(jiān)定的告訴他,我會保護(hù)你,隨你一起走出地球。
結(jié)果姚哲走出了地球。
獨(dú)自一個人,以死亡的方式。
印著小灰人的飛碟雜志,被李歡平一頁一頁的撕掉,放到火里,從紙角開始燃燒,一點(diǎn)點(diǎn)化為灰燼。
鑒于前車之鑒,火焰完全熄滅后,李歡平還是用手捧起地上的沙子把灰嚴(yán)嚴(yán)的掩蓋。
掏出土里的煙和火柴,李歡平坐到了山坡上。
那里偶然還能見到?jīng)]收拾干凈的玉米粒,在草里零亂著。
第一次,李歡平主動的把煙吸進(jìn)了身體里,絲毫不理會肺部劇烈的掙扎。
少年硬生生的忍住咳嗦,大口大口的吸著。
煙頭上的紅很快就燒到了煙屁,粗制的過濾嘴已經(jīng)散發(fā)焦味。
“大勇,大勇,回家了??!你在哪呢?”
梁珍有些焦急的聲音傳來。
李歡平站了起來,又看了一眼埋灰的沙土,將煙頭扔在草地上踩了幾下,這才回復(fù)道:“在這呢,媽。這就回去了?!?p> 家宴很平常。
西紅柿炒雞蛋、肉炒菜花,配上小咸菜和米飯。
李福來的面前放著酒杯。
李歡平也喝過酒,為了讓爺爺同意他改名。
自打上學(xué)后,身為語文老師的梁珍對兒子的進(jìn)行了拔苗助長的培養(yǎng),強(qiáng)制著他背誦各類古詩詞和優(yōu)質(zhì)散文。
不得不說起到了一部分作用,于是兒子開始嫌棄自己的名字過于粗鄙和淺薄。
而老李家真正的話事人是李沉。
那個沉默寡言,又不好親近的老人。
李歡平以半杯酒的代價爭取到了自己的改名權(quán),印象中,那是他第一次喝酒。
李福來見兒子盯著自己的酒杯,也不說話,便明白了孩子的意思。
到布藝沙發(fā)邊的茶幾上,又拿了一個杯子,給兒子兒子均了半兩,遞給了他。
“咱爺倆喝點(diǎn)?!?p> 這時梁珍也拿著筷子坐在了桌旁,見李福來給兒子倒酒,剛要阻止,便被丈夫的瞪了回來。
呡了一口酒,夾了一口咸菜,李福來這才對著兒子說:“姚哲的事都知道了?”
李歡平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也抿了一口。
沒什么好喝的,除了辣口。
“嗯,知道了?!?p> “我和你媽去他的白事了…”
話沒有說完,桌面便陷入了沉默。
父子二人相對而坐,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梁珍若無其事的吃著飯,偶爾發(fā)出一些響動。
丈夫和兒子一同看了過來,梁珍有些無辜。
“看我干嘛,得吃飯啊。你倆也吃?!?p> 真不知道母親是心大,還是活明白了。
“嗯,吃飯吧?!?p> 李福來最終沒有想出安慰的話,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李歡平也沒在說什么。
一家三口開動起來,就像往常一樣。
直到李福來的酒喝沒了,李歡平的酒見底了。
父親這才對兒子說了一句:“生死無常。過幾天你爺頭七,咱們提前回去?!?p> 然后徑自躺到了沙發(fā)上,開始看電視。
是個正劇,康熙大帝。
梁珍也開始收拾碗筷,一副家庭主婦的做派。
或許殘酷。
但逝者已矣,生者依舊。
…
李歡平奔忙了一天,又喝了點(diǎn)酒,困意如潮,便合衣在炕上睡著了。
李福來也在沙發(fā)上酣睡過去。
電視里的祖母對玄燁說:“孫兒!從此這天由你來掌,地由你來踏…”
劇情很是精彩,斯琴高娃老師的演繹生動無比,但屋子里卻無人欣賞。
梁珍也已經(jīng)去當(dāng)街聊天了。
…
有路通陰陽,是為黃泉。
李歡平獨(dú)自站在一片薄薄的云霧中,云霧深處的黃色隱約可見,“嘩嘩”的聲響傳來,卻讓周圍更加的寂寥。
兩道模糊到透明的身影站在李歡平左右兩側(cè),看不清面孔。
但偶爾散發(fā)陰寒之意,讓他汗毛聳立。
“愣什么,入了這黃泉路還想回頭,快點(diǎn)走,閻王要見你!”
后背猛然的被拍了一下,李歡平打了個踉蹌,亦步亦趨的向前走著。
路的盡頭有個鶴發(fā)童顏的老婆婆,正慈祥的拿著一個碗,等待著來人。
“小兄弟,喝了這碗湯,這是婆婆精心熬制的?!?p> 下一刻,老婆婆眼球突出,鼻翼上的肉向水一樣流了下來。
不多時,婆婆變成了一個骷髏,嘴里發(fā)出咯咯的笑。
李歡平瞪大了眼睛,但口不能言,大腿顫顫巍巍的,似乎要尿了褲子。
“婆婆,住手!”
左側(cè)一道黑色的人影顯了出來,猩紅色的舌頭似要耷拉到地面上,慘白的臉。
這是吊死鬼,黑無常。
“我這是死了嗎?”李歡平捏了捏自己,卻掐了個空。
黑無常接下來的話卻坐實(shí)了他死亡的事實(shí)。
“婆婆,此鬼是奉閻王令帶來的,天亮之前還得送回去,莫要取了他的記憶?!?p> 骷髏瞬間又恢復(fù)成婆婆的模樣,只是陰森的臉有些難看。
“哼,等你到了日子,我非得喂你喝上三五碗這孟婆湯!”
李歡平長吁了一口氣,繼續(xù)被黑白無常繼續(xù)押著,經(jīng)過了奈何橋,來到了一座恢宏的宮殿門前,止住腳步。
一道白光從天而降,與傳說中的UFO如出一轍。
方形的光門打開,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影一步步走了出來。
小灰人!
姚哲!
“拜見閻羅大人?!?p> 李歡平身側(cè)的兩道身影完全的顯露出來,深深鞠了一躬,拱手后退。
“李歡平,本閻羅即將去新星赴任,臨走之前放心不下你,特來見你一面!”
“姚…閻羅,你沒死?。俊?p> 姚哲突然眨了眨眼睛,哈哈大笑起來。
“哪有什么生死,只是幻夢罷了,你怎么知道死的盡頭不是生呢?哈哈哈,回去吧。”
…
家屬院沒人養(yǎng)雞,沒有雞鳴催促人們醒來。
但鳥兒們卻不忍放過美好的清晨,開始嘰嘰喳喳的叫了起來。
李歡平經(jīng)過一宿的如真似幻的夢境,像穿越了輪回一般,悠悠的醒來。
眼角還含著淚,他自言自語道:“姚閻羅嗎?好厲害??!”
后來二十載一晃而逝,那個夢見卻猶如昨天,李歡平再也沒有恐懼過死亡。
偶爾想起姚哲,他總是會默默的念叨一句:姚閻羅,等著我去抱大腿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