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頭淮水還未說話呢,又聽不遠(yuǎn)處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道:“你們這幾個老匹夫,又來我六合門做甚?究竟是生吞了熊心豹子膽!還是這絕命毒王饒你們不得,恒山派沒地方讓你們護(hù)牌糧了!一天天跟個餓死鬼似的到處找閑!”
這一聲聲叫罵真是聽得人心驚膽戰(zhàn)。
依舊是那熟悉的光頭,破舊的靛藍(lán)色大褂,閃爍著精光的小眼睛,橫眉冷對眾人,霍霍道:“李幼安小子在哪兒?還不趕緊把這幾個叫花子趕出去!師兄好不容易出關(guān),誰敢惹他不高興,我第一個上去宰了他!”
淮水目不轉(zhuǎn)睛的直視他,涼涼道:“你。”
恒山派的四壬師尊也不甘示弱,個個指著他痛罵道:
“你個程六道,真是嘴臭得緊!天天扮和尚毀人佛教名聲,這無相門遲早找你算賬!”
“死禿驢!賀元一是不是往你嘴里塞了臭雞蛋!叫你說話這般難聽!豈有此理!”
“沒嚼頭的東西!罵來罵去還是這幾句,實(shí)在無趣!”
“禿瓢!老頭子不想跟你多說,你把天下第一教的名號交出來!六合門不配!”
蒼桐坐到宋子荊身側(cè)的臺階上,無奈道:“那四個老頭每次打骨牌輸了就要來我們這兒找茬,隔三差五就要和師傅吵上一天一夜,整整三年多,我都習(xí)慣了?!?p> 孟少娥百思不得其解,問道:“大家同為武林人士,他們?yōu)楹芜@般理直氣壯的找麻煩?”
蒼桐道:“沒辦法,人人都說開元教出自六合門,我們始終不占理,師兄們下山修行,采辦時都經(jīng)常遭人嫌棄,時間久了,也就沒人會主動提起自己是六合門的,什么天下第一教,都是表面風(fēng)光罷了?!?p> 孟少娥看他這副年少老成的模樣,心下一軟,便開口安慰道:“你又何必在意這些,只要學(xué)好本事,等長大了想干嘛干嘛,這天大地大的,多得是比流言蜚語更值得去在意的事情?!?p> 宋子荊也附議道:“人生在世,但求一個問心無愧罷了。”
蒼桐似懂非懂的點(diǎn)點(diǎn)頭,心下也對兩人生出許多好感。
另外那頭依舊吵得沒完沒了,四個老頭圍著程六道一人指指罵罵。
程六道以一敵四,吼得面紅耳赤,嘴里重復(fù)著:
“糟老頭兒!”
“滾回去打牌!”
“聶有余怎么還沒毒死你們這幫吃白飯的!”
淮水道人在一旁順勢教化起了子弟:“你們往后注意了,這些嘴上會叫的狗多半不咬人,真正需要去提防的人往往掩藏在暗處,都給我仔細(xì)著!去后山練二十遍六合心法!”
眾人齊齊應(yīng)下:“是!師叔!”
李幼安趁眾人不注意偷偷溜到柱子后,小聲道:“孟姑娘!這里!我在這兒!”
孟少娥轉(zhuǎn)頭一看,賀長絕與孟少城都在,她連忙對蒼桐道:“蒼桐,那兩個哥哥不是壞人,不要驚動別人,我們一起過去好嗎?”
蒼桐將信將疑的瞅著她,直到李幼安沖他招了招手,他才歡喜的答應(yīng)下來。
須臾,幾個人在游廊內(nèi)重新會合。
孟少娥問:“你們怎么在一塊兒?”
孟少城答:“師傅和長絕哥哥起了爭執(zhí),他一生氣就把我們趕走了,恰好遇到幼安哥哥,我們打算去他那兒休息一晚兒來著,結(jié)果剛過去沒多久,你們這邊就吵了起來。”
蒼桐嫌棄道:“誰是你幼安哥哥?傻小子見誰都哥哥來哥哥去的,你……”
一語未完,賀長絕冷冷瞥向他。
蒼桐立即噤聲不語了。
李幼安正苦兮兮的遠(yuǎn)觀著程六道口吐芬芳,期間時不時夾雜著幾句:“臭賭鬼!”“死光棍!”
那頭還站著同樣苦不堪言的蘇洛卿,從一開始的出言相勸,到后來的緘默不語,眾人都看出他十分后悔跟從師傅來到六合門。
倏然間,他與李幼安對視了片晌,眼神碰撞中,兩人頓時生出許多同命相憐之感。
就這樣,時間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淮水道人打了個哈欠走了,久到蘇洛卿不知何時已坐到李幼安身側(cè)和他說起了閑話,久到孟少城與蒼桐險些相互挨著睡著。
庭院里,五個老頭還在對罵:
“老夫年輕時好歹也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玉樹臨風(fēng),迷倒過萬千中原少女,你們呢?死光棍!一輩子的小童子!”
“我呸!就你!你不配!”
“你好意思說這鳥話!你也不想想當(dāng)年是誰苦追玉夫人不得,人家最后還不是跟賀元一跑啦!你算個什么東西?”
“非人哉,自以為是,獸也!”
“老禿蹄子!活該玉璇璣瞧不上你!”
程六道完全沒聽進(jìn)去,自顧自的笑得肆意張揚(yáng),回懟道:“哈哈哈!快來瞧瞧這幾個童子誰家的?一童,二儒,三小,四幼,趕巧湊一桌骨牌!哎呦喂!原來是恒山派那幾個老不死天天湊牌桌的,難怪難怪!聶有余呢?怎么還沒毒死這幾個啖狗糞的老東西!”
月色淺淺,青燈樹影下,今日的六合門熱鬧非凡,門窗后也藏著不少弟子在偷笑。
李幼安拱手道:“讓各位見笑了?!?p> 蘇洛卿羞愧的低下頭,只道:“是洛卿太無能,沒能留住幾位師傅,給閣下添麻煩了?!?p> 李幼安道:“蘇兄客氣,你也是無辜的,又何必將過錯全都攬?jiān)谧约荷砩稀!?p> 蘇洛卿道:“沒想到程道長座下大弟子居然這般善解人意又謙恭有禮,洛卿深感欣慰?!?p> 李幼安道:“蘇兄哪里的話,我才是沒想到恒山派掌門如此彬彬有禮,真是年少有為,在下佩服!”
“……”
兩人就這么一來二去,相互吹捧著抵掌而談。
孟少娥聽得心倦神疲,只苦于幾個老頭子擋在庭院中央,不管去哪里都得從附近路過,到時候難免會被牽扯其中,倒不如就此等著。
須臾,宋子荊問:“緋兒困嗎?”
孟少娥回眸道:“你呢?你困了嗎?”
宋子荊笑著搖搖頭,從懷里拿出那朵緋玉桃花,柔聲道:“原本要送你二十八朵,現(xiàn)在只剩下一朵了,其余的等明年春分在送你吧,先欠著。”
“明年春分?”
孟少娥心中泛起一絲甜蜜,明知故問道:“為什么要送我二十八朵?”
宋子荊看破她的小心思,只道:“不清楚,林有禮替我準(zhǔn)備的?!?p> 孟少娥略略不滿的看他一眼,話未出口,只見一個偉岸身影從庭院上方一閃而過,那人步伐輕巧詭譎,一眼就能看出是和賀長絕出自同門。
如果料想得不錯,那人應(yīng)該是賀元一。
果不其然,庭院里有人很快注意到他,并高呼道:“是賀元一!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