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六朝門戶無英雄
皇帝的家宴吃的是什么？
趙德芳不關(guān)注。
他只關(guān)注自己忙了多少事。
給這個篩酒，給那個布菜，關(guān)鍵是人家還都一臉的理所應(yīng)當(dāng)。
“四哥兒，往后二哥若是不爽利，你可不要舍不得神藥喲！”趙德昭舉起手中的金杯。
趙德芳微笑：“若能對癥下藥，爹爹自然會讓人送到二哥府上來?！?p> 大姐兒不悅：“四哥兒直說給不給就好哪里來這么多廢話。”
趙德芳笑容不變：“大姐哪里話，神藥乃天子仁德所召，德芳豈敢擅專，二哥是最清楚的?！?p> 二姐兒恥笑：“四哥兒如今說話里里外外也透著一股子無情?！?p> 這話趙德芳可不接，只是笑容依舊燦爛，道：“八九歲的小孩子，哪里懂什么多情無情，二姐看上誰家少年郎了？”
二姐兒一滯，趙德芳又道：“還沒有出嫁，二姐兒還是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爹爹吧，他體質(zhì)本就不好，咱們兄妹幾人若不肯團(tuán)結(jié)齊心勸說于他，旁人又怎肯關(guān)心呢。曦曦還年幼，也需要陪伴?！?p> 三姐兒怒拍桌案：“德芳，你是在責(zé)怪我們嗎？”
“四哥兒是代朕責(zé)怪你們，怎么，不行嗎？”趙匡胤停盞不飲，這一番真動了怒氣。
他都看到了，小女兒那么小小點人兒，如今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他的身邊，小手兒洗得干干凈凈，將自己覺著好吃的菜肴見樣取一些，小嘴巴嘟起咕咕噥噥的不知在說什么，片刻間，她面前的專屬小婉裝滿了好吃的，小曦曦很孝順，很小心地一點點把碗推過來，油乎乎的小手手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碰了他一下，滿含期待地看著他，意思很明確——吃這個！
這么點人兒吃飯還惦記著她爹爹呢，那三個如今……
想想這大半天來，他不派人去叫，人家沒特意進(jìn)宮來做事，便都想不到還有個至少吧她們帶大的孝明皇后的女兒，她們的妹妹，就在深宮里忍受著病痛的折磨，一想到這里趙匡胤心中怒火就燃燒了，故此他一邊關(guān)注著趙德芳和趙德昭的交流，一邊總想找個機(jī)會將那四個不成器的教訓(xùn)一頓。
四哥兒待他們千百個理解，他們在做什么？
聯(lián)起手來……
孝惠皇后呀，你的孩子，不如孝明皇后的孩子！
趙匡胤這么一句話，趙德昭慌忙讓開席位，站出來走到中間跪下去。
他辯解：“孩兒晌午后便想進(jìn)宮……”
“你呀，你呀，”趙匡胤長嘆一聲，他知道，這個次子如今的表現(xiàn)只可以用一句話形容，那就是貌恭而心不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面上浮現(xiàn)出苦澀的一抹笑容，目視低頭只顧著吃酒的趙光義與趙廷美，又看著跪在地上的次子，心中一動，一句話脫口而出，道，“拼了命來送藥的，原本屬意乃是你們幾個?！?p> 他余光瞥見趙德芳恍如未聞，又過去給高懷德篩酒，心中已越發(fā)滿意，暗暗道：“這孩子命苦，他娘親去時最難受的就是他。這一次又被那位神人驚擾心神，雖一日之間成長為一個很好的孩子，只怕他心里的苦楚旁人是難理解的?！笨谥袇s說道，“那人說，天命所歸趙宋，須以精神團(tuán)結(jié)為要務(wù)?！?p> 趙光義趙廷美早已瞠目結(jié)舌。
趙匡胤心中不由浮現(xiàn)出控鶴軍在民間打探來的一個消息，京師有人說，昭憲太后病重的時候，叫他們兄弟三人去榻前，問道：“二郎，你可知前朝是怎么滅亡的么？”
坊間傳說他當(dāng)時回答道：“此天命所歸?！?p> 昭憲太后道：“錯了，你錯了，哪里有什么天命所歸，是因為前朝的皇帝年幼，因此你奪了人家的天下?！?p> 根據(jù)控鶴軍的情報，坊間傳言說，官家當(dāng)即問：“母親何以問起此事？”
昭憲太后答道：“我只怕你們兄弟打下的天下，也會遇到這樣的問題?！?p> 剩下的再沒有出現(xiàn)，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確了。
大宋的皇嫡子太年少了，若讓他當(dāng)儲君恐怕會讓大宋像前朝一樣很快被別的軍閥所替代。
這個消息的來源都不用腦子去想就知道是誰傳播的，如今那兩人又瞠目結(jié)舌——
“三郎，那神人早到京師，等了你七七四十九天，”趙匡胤長嘆，“而后，又等了四郎六十四天，你們可知人家的意思嗎？”
趙德芳索性學(xué)高懷德，閉上耳朵過去往猛爹身邊一站權(quán)當(dāng)啥也沒聽見。
太祖皇帝也不是一個流量明星啊，這演技，這臺詞，這一時一個說法，天知道他接下來會怎么利用此事坑……
或許，也應(yīng)該包括他這個皇嫡子在內(nèi)的所有人。
趙光義神色一時驚喜，一時惱怒，余光不斷在趙廷美臉上打量。
為什么要等老四那許多天？！
“最后，人家有等了二哥兒數(shù)日，直到昨夜，你們都不來，”趙匡胤狠下決心，指著趙德芳道，“德芳哭求神藥，人家才死了在等你們一日的心，那些神藥才終歸朕所有?！?p> 但他又提醒：“然德芳純良，人家也給了他許多妙處，此事你等不必知曉，往后也不要插手德芳所為之事，此既乃天意，也是朕獨斷之事，你三個可知道了？”
那三人嘴里發(fā)干，當(dāng)即齊聲道：“只求見那神藥一面！”
趙匡胤大袖一揮，斷然道：“事實俱在，何必質(zhì)疑。三郎，明天起，你去將京師那些所謂的相師術(shù)士，一概請到你府中，將這幾日京師傳播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事情解決掉，此事你知道該如何解決，是不是？”
趙光義打了好幾個哆嗦。
“四郎，你也要分擔(dān)些國事才好。”趙匡胤提點趙廷美，“朕聽說，中書舍人李昉，知制誥李穆等人有匯編天下文章的意圖，你文采風(fēng)流，要與這些人多走動著，國朝開國近十年了，也該有咱們趙宋的史書了，你要會同他們，將此事辦好。”
趙光義駭然不敢言語。
中書舍人李昉知這些人可都是他的班底，他位列宰相之上，管的事情多，可每件事都有人分擔(dān)，若想把大權(quán)緊抓在手就只能依靠這些班底。
官家如今要讓趙廷美分走這些人，那可就等于斬斷了他的一條臂膀。
這是為趙德芳這小子鋪路么？
但他不敢反對。
太祖是個厚道的人，非大朝很少用朕這個自稱，如今說是家宴，可他如今以朕自稱本身就表達(dá)出不容拒絕的意思，他若是貿(mào)然反對只怕晉王是晉王矣權(quán)勢卻要被再行分走一大半。
趙廷美心中猶豫不決。
官家明白他不敢也不想得罪趙光義，便笑道：“往常四郎每逢這等文學(xué)盛事，則必定快馬一鞭，今日怎么不說話了？嗯？敢是有力所難及之處乎？”
長公主趁機(jī)拱火：“四郎是出了名的君子，這李昉李穆之類的，那可都是三郎府邸里的?？停慌隆硬粖Z人之所好’罷了。”
趙匡胤回頭問道：“德芳，你怎么看？”
德芳站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