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那天,鐘粹宮的梅嬪發(fā)動了,成功誕下一子。滿宮的宮人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有人歡喜有人憂,令修媛這一個月來可謂是過得心驚膽戰(zhàn)。
文棲如今有孕,雖然依然得皇帝盛寵,可畢竟不能侍寢。想起那日知曉文棲有身孕的情形,令修媛的內(nèi)心更加煎熬。自己手上雖然有那么多人脈,可到底都是為了福王做事。如今文棲不能侍寢,只怕她們早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宮中大喜,便給各宮都加了餐。望向眼前豐盛美食,令修媛卻沒什么胃口:“襄鈴,這些飯食你可都仔細檢查過了?”這種御賜的恩典,要吃得干干凈凈,因此也最適合用來“加料”。
襄鈴知道她在擔心什么,怕她放心不下,又當著她的面用專門試探此藥的銀針一一查驗過了。
“您也不必過于憂心,劉姑不是說過了讓咱們不必急于一時,靜待來日的時機嗎?”劉姑是也是個老人了,說的話應當還是有幾分可信度的。
如何能不憂心?文棲不是也不知道她們暗地里要給她下那藥?要是也有這么一個人,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呢?
見她神色更加不安,襄鈴忍不住輕聲安撫:“主子您想想,就算……那人真想做什么,不也得等您承寵了不是?”
令修媛琢磨著襄鈴這話,覺得她說的也不無道理,這才稍稍安定。那人如此謹慎,定得等到十分有把握了才下手,就像昔日的文棲一樣。倘若默默無聞,對他來說就是一顆廢子。如今皇上一兩個月也不見得來她宮里一次,她此時應當還算是安全的。
自梅嬪待產(chǎn)后,文棲便鮮少見到她出宮走動。臨盆那日眾妃正巧在長慶宮候著,打算請安。聽聞鐘粹宮發(fā)動的消息,皇后便趕了過去。宮中子嗣稀薄,雖然不喜梅氏,皇后卻也知曉此胎要緊。
因為人多眼雜,文棲站在眾人身后,由流云護著不讓旁人挨到她。
梅嬪的生產(chǎn)過程并不艱難,眾人不久就聽見了皇子洪亮的哭聲響徹整個鐘粹宮,聽著是個健康的孩子。
“他好丑?!蓖巳豪锩榱艘谎?,文棲小聲對流云道。
流云對那孩子沒甚么興趣,只一心注意些來來往往的人。聞言道:“孩子剛出生都這樣,時間久了就長開了。奴婢的弟弟出生時,一張臉就像個猴子似的?!?p> “那他現(xiàn)在呢?”
流云癟癟嘴,“長的比奴婢還像女人。”
文棲被流云的表情逗樂了,“怎么會這樣?”
“誰知道他怎么長的,沒準是管投胎的神仙一時打懶,弄錯了我們姐弟倆的樣貌?!?p> “你倆在嘀咕什么呢,快來沾沾喜氣,”皇后向后的視線掃了一圈,叫住文棲,末了又看向陸妃,道,“你也過來?!?p> 陸妃有些猶豫,不確定自己剛剛流產(chǎn),上去抱孩子會不會有什么不好,于是婉拒道:“喜氣以后再沾也不遲,臣妾今天就不擋著如妹妹的福氣了。”
文棲也有些猶豫,畢竟沒抱過孩子,而且新生兒更是十分嬌弱。她心里有抗拒,也想拒絕,不過流云卻稍稍將她往前帶了帶:“娘娘去罷,有奴婢看著呢?!?p> 不知是流云的話,還是那雙推了她一把的手,給了她一些信心。她上前,小心翼翼地從穩(wěn)婆手里接過孩子。
“皇后娘娘真偏心,”林嬪嬌嗔道,“咱們這些個竟都不配沾小皇子的福氣!”
“瞧你個沒良心的,”皇后笑道,“給你這個福氣,你能接得住嗎?”
眾人正在說笑,門口太監(jiān)尖細的聲音穿進殿內(nèi)。
趙衍未進殿,便聽見了一眾歡聲笑語,知道這孩子應是已經(jīng)落地了。生產(chǎn)這般順利,原是個有福氣的孩子,若不是福王暗中下手……
有一瞬間,趙衍覺得仿佛回到了那些一無所知的日子。眾人跪的跪,行禮的行禮,皆滿臉喜氣,一切都是那么地似曾相識。
唯一不一樣的,大概是站在那里抱著抱孩子的,不再是陸氏,而是文氏。
他彎腰先將皇后扶了起來,才免了眾人的禮。略過一眾妃嬪,趙衍直奔文棲,想看看這個孩子。
這孩子還是他印象里的那樣,小臉皺巴巴的。隨著蜂擁如潮的記憶,他的目光不由得柔和起來,道:“德伍!”
“奴才在。”德伍連忙從人堆里擠出來。
“梅嬪賜封號‘榮’?!睒s是個有福氣的字,希望梅氏能夠保住這份福氣,“再給行宮報個信?!?p> “是?!眻笮诺娜藨撛缭阽姶鈱m發(fā)動的時候就準備好要出發(fā)了,就等孩子落地的消息了,這些都用不著他去安排。
孩子的名字一個月前敕造局便擬好了,他還是挑了之前的“鈺”這字,男孩從景,女孩從敏。
見皇帝的視線從皇子身上挪開,轉(zhuǎn)向自己,文棲小聲解釋:“皇后娘娘讓臣妾沾沾小皇子喜氣?!?p> “是改沾沾,再給朕填個大胖小子最好?!蔽臈拥钠D難情形歷歷在目,趙衍只希望這次經(jīng)過他多加調(diào)養(yǎng),生產(chǎn)的時候能輕松順利一些。
大庭廣眾之下說這話,文棲有些難為情。頂著眾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她面色赫然,想將小皇子還給穩(wěn)婆。
天家父子向來抱孫不抱子,哪知趙衍見她燙手山芋一樣抱著孩子,竟順手就接了過去。
抱小孩子這事看起來容易,實際操作起來還是和想象地有一定的差距的。剛接過手,趙衍就立刻后悔了。抱著新生兒,無所適從。輕了怕摔著,重了怕弄疼他了。
最后還是德伍眼力見地給他解了圍,見皇帝動作僵硬,忙給穩(wěn)婆使眼色。
“皇上……上、還是然后奴婢來吧?!狈€(wěn)婆第一次見到皇帝,聲音有些抖。
不過趙衍此時沒空計較,只想趕緊把這燙手山芋安置了,“抱穩(wěn)了。”
“是、是……”穩(wěn)婆更加惶恐,不過抱了那么多年孩子,早已駕輕就熟。
“皇上,既然進了后宮,不如去長慶宮喝口涼茶再回前朝吧?!?p> 今日初一,皇帝合該歇在長慶宮里。眾妃見皇后親自開口留人,縱然蠢蠢欲動,也只得作罷,滿臉悻然。
“嗯?!壁w衍當下應聲道,無意在大庭觀眾之下拂了皇后的面子。
說是喝茶,只是這個點,怕是午飯也要一起吃了。
膳房今日做的小炒鱔魚甚是肥美,趙衍這些天養(yǎng)成了習慣,吃到好吃的就條件反射地想給永安宮也送一份過去。只是想想這是在皇后宮里,便歇了那份心思。
那廂皇帝在長慶宮里吃鱔魚,永安宮里的文棲卻在吃醬燒銀鱈魚??v然嗜辣,文棲也知道孕期不能太由著自己的嘴巴,還是要克制些。
這銀鱈魚偏甜辣口,既不至于過辣,也能解饞。
不知道是不是那日的鴨鎖骨收買了周婕妤,還是被皇帝多次的賞菜饞到了。這幾日請安回來,沒了令修媛在旁聒噪,卻又新來了個周婕妤,一路跟回她宮里。
“你干脆住我宮里得了,天天往這跑也不嫌累的慌?!蔽臈蛉さ?。既存了收攏的心思,她當然是不介意周婕妤多來的。
“可以嗎?!”周婕妤聞言,頓時兩眼放光。想到了什么,她立馬又加了句:“姐姐放心,皇上在的時候臣妾不出來晃悠,只希望姐姐吃飯的時候能多想想臣妾了?!?p> 滿屋眾人看著周婕妤一副饞貓的樣子,被逗得不住發(f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