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安排
“姑娘?!?p> 小橘聽見王懷父子的驚呼聲,忙推開雅間進去。
辛乙緊隨其后,手指已經(jīng)摸到了腰間的劍柄。
婉寧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精力,面色慘白,額上瞬間布滿汗水。胸腔憋悶,脹痛,心跳劇烈,像是要爆裂炸開。
熟悉的鐵銹味涌了上來,她控制不住,吐了出來。
小橘顫抖著手,一邊幫她擦著嘴角不斷流出的鮮血,一邊順著她的后背,平復呼吸。
早就見識過這一遭的王懷父子,心知婉寧是沒忍住倪宗識的挑撥,再次測算了天機。
看她這情形,比之前的情況還要嚴重,莫不是知道了什么驚天的秘密?
婉寧一手撐著桌面,穩(wěn)住了身子。
“回去。”
小橘忙扶起她,準備離開。
倪宗識此時卻突然開口:“王三姑娘不跟老朽說說嗎?”
婉寧此時神志已經(jīng)開始恍惚,無力的靠在小橘身上,說不出半句話來,喘息都幾不可見。
辛乙給小橘遞了個眼神,示意她先帶婉寧走。
“倪先生,我家公主問您好?!?p> “公主?大長公主?”倪宗識渾濁的眸中,出現(xiàn)幾絲清亮的光。
辛乙抱拳行了一禮:“公主很是喜歡三姑娘,倪先生,公主讓我給您帶句話,‘別讓我后悔當年幫扶之舉,竟是養(yǎng)虎為患’?!?p> 說完,看倪宗識不知為何在失神,他轉身跟上還未走多遠的小橘。
王瑾琛是第二次背著婉寧了。
她比之前受傷時,還要輕上幾分。
“父親,待此間事了。梁王造反,我想去參軍。”
他飽讀詩書,以光耀王氏為己任。然而這幾年窩在翰林院,受著父輩庇佑,一切無憂。大事當前,反倒將闔府興衰壓在了一個柔弱女子的身上。
要她一次次涉險,用命換取王家的興盛,分明王家未曾給過她半分榮耀,又有何臉面讓她盡孝?
“你也在怪為父?”王懷平靜開口。
“并未,”王瑾琛緊了緊托著婉寧身子的手,“孩兒只恨自己無能?!?p> 但凡他能有用些,又何須婉寧一次次的犧牲。
這次她又要說出什么驚天的消息,而王家又會從中得到什么好處?可笑的是,他們索取了婉寧帶來的好處,卻不愿付出相應的回報。
辛乙半途中抓了個大夫,等回了船上才把他松開。
“快,幫我家姑娘看看?!?p> 大夫也不介意他的粗魯,理了理衣衫,慢條斯理的伸手為她診脈,閑適的表情,一點點變得凝重。他起身掀開婉寧的眼皮看了看,復又搭在脈搏上。許久,長嘆一聲。
“老夫才疏學淺……”
“大夫,您有話直說。”小橘沉靜開口。她心中已有了揣測,雖心痛難當,但也不會在這時候墜了婉寧的名頭,哭鬧撒潑。
“這……”大夫捋了捋稀疏的羊角胡,猶豫著開口,“她已是油盡燈枯之象,最多不過半年?!?p> 半年?
這怎么會?之前不是還有兩年的時間?發(fā)生了什么,讓她壽數(shù)折去了這么多?
眾人將目光投向王懷父子。人是他們請去的,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婉寧就昏迷著被背回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翡翠,送大夫回去。賀叔,姑娘養(yǎng)病期間,誰都不見,請他們出去吧!”
小橘隔著屏風,屈膝行了一禮。轉身去床邊照顧婉寧。
王瓊蘭面上是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甩著手帕,陰陽怪氣的說道:“妹妹可要好生養(yǎng)著,畢竟也就剩半年的日子好過,應當格外珍惜才是。”
“蘭兒?!壁w氏不輕不重的說了句,顯然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王婉寧死了才好,這樣蘭兒就不用嫁到許家為妾,先前的事情也都就翻篇了。
真是老天開眼,讓這種無情無義、心腸歹毒的人,遭了報應。
“二姑娘放心,我家姑娘趕得上喝您一杯喜酒?!?p> 送大夫回來的翡翠進來就見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如今也沒什么好怕的,左右姑娘去了她也不愿獨活。王瓊蘭要再敢亂吠,她就打算直接上手。
“諸位老爺夫人,公子姑娘們,請吧!”
賀叔跟另一個魁梧的壯漢守在門口,但凡有人不愿離開,他們就準備動手丟出去。
“走吧!”王懷攏著衣袖,面色沉重的離開。
婉寧醒后必然會叫他們過來。這次的事,恐怕不簡單。
王璇瑤透過屏風看向室內(nèi)。隱約只見一個身影躺在床上,沒有絲毫生氣。
婉寧能占卜天機的事情,王家無人不曉,但同樣的,大家心中也都清楚測算之事要拿壽數(shù)做代價。
即便如此,大伯他們還是讓她一再犯險。王璇瑤自然不會為她抱不平。只是難免會多想幾分。
王婉寧如此,那自己呢?若是有朝一日王家有所求,會不會也選擇犧牲了自己?
轉念又一想,父親和哥哥他們對她跟王婉寧不一樣。而且,她還有梁王呢。
眾人離開后,房間安靜了下來。
婉寧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路上她就醒了,只是不想面對他們,索性就一直裝睡。
“姑娘?!毙¢俣酥杷^來,扶著她漱了口。
婉寧覺得精神還不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翡翠,把辛乙叫進來,我有話跟你們說?!?p> 候在門口的翡翠應了聲。片刻后,帶著辛乙走了進來。
婉寧看著并肩站在面前的兩人,面上帶了盈盈笑意。
“辛乙,這一路上,多虧你照應,我們?nèi)瞬拍芷桨矡o事?!?p> “姑娘言重了。這是屬下分內(nèi)之事?!毙烈冶?,連說不敢。
細數(shù)起來,自從跟六十二衛(wèi)那邊聯(lián)系上后,護衛(wèi)的事情就交給了賀叔跟金吾衛(wèi),他反倒時常外出。姑娘不追究他失職之罪已是仁慈。
“你對翡翠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翡翠也對你有意,她是因著我的緣故才疏遠你,別多慮?!?p> “姑娘!”翡翠打斷她的話,“奴婢要終生侍奉姑娘,并沒有其他心思?!?p> 婉寧搖頭,說道:“我這一生是難得圓滿了,你就算成全了我的心愿。翡翠,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不允許。我這樣費盡心力,就是希望你們能安好無虞,你們?nèi)舳茧S我去了,那我做這些還有什么意義?”
翡翠梗著脖子,不愿答應:“奴婢能有今日都是姑娘給的。您都不在了,奴婢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婉寧聞言,拿起一邊的茶杯就摔了出去。
清脆的破碎聲,伴著一陣咳嗽。
小橘忙幫她順著氣。
翡翠看她咳得面色潮紅,上氣不接下氣,連連應聲:“姑娘,您別動怒。奴婢聽您的,都聽您的。”
婉寧呼吸漸漸平緩下來,喝了口茶水壓下喉間的癢意。才緩緩開口,聲音還帶著沙啞。
“我跟元慧商量過,等回了京,就為你們主持婚事。翡翠的賣身契,我已經(jīng)燒了,日后,有你護著,我也能安心?!?p> 辛乙撩起衣袍跪了下去。
“辛乙,多謝姑娘,多謝郡主成全?!?p> 婉寧受了他這一禮,面上笑意更深了幾分。現(xiàn)在最讓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橘了。
凌大人對小橘不一般,但他不同于辛乙。凌家是簪纓大族,凌大人家雖然只是支脈,但也算是名門,少不得大家規(guī)矩,后宅傾軋。她是不愿小橘剛出狼窩,又入虎穴。
思來想去,慕淑媛哪里,算是最好的去處。只怕小橘不肯。她不像翡翠,哄幾句就信了。要讓她聽話,還得想想別的辦法。
“行了,你們出去吧。這幾日商量一下婚禮的事宜,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等他們離開后,小橘扶著婉寧躺好,一邊幫她掖著被角,一邊低聲說道:“姑娘的打算,奴婢心里清楚。您不用費心思,如今奴婢是自由身,姑娘管不了我。”
婉寧被她氣笑了:“你倒是機敏。既然我管不了你了,你還在這里作甚?”
“您是奴婢的主子。這輩子都是?!?p> 小橘心里難受的緊,等她閉上眼睛后,就退了出去,尋了個無人的角落吹風。
凌向在船上巡視時,看到了她,心中猶豫,但還是走了過去。沉默著沒有打擾,只是陪著她。
過了酉時,船繼續(xù)啟程。
“屬下打聽過,臨安府的府尹是前幾日新上任的,跟王大人是同窗,今日帶著大公子本就是去拜訪他。倪宗識兩日前來的臨安府,身邊除了書童,并無他人。只是,城門口的小乞丐說,這兩日,城中來了不少陌生面孔??醇軇荩际蔷毤易?。入住的客棧,就在倪宗識的附近,成拱衛(wèi)之勢。”
婉寧聞言,笑了一下。
看來他也是怕死的。帶這么多人護著,是怕被暗殺?
梁王現(xiàn)下正全力籌備著謀反之事,調(diào)不出這樣多的好手護著他。所以,這些是他自己的人?
“你若對上他們,勝負幾何?”
賀叔不敢夸大,比了個五。
能跟賀叔打平手,那金吾衛(wèi)中大多人也是比不過的。辛乙他們或許更強一些,但也勝算不大。倪宗識能聚集這樣一批好手在身邊,看來那個聲音說的沒錯了。
真是想不到,名滿天下的香山大儒居然是這樣的身份。
夢中梁王造反成功,想必是他一手謀劃的了。借著燕家子孫的手,斷了他們的江山,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就是不知,梁王曉得他的身份后,還愿意相信他嗎?
婉寧想,以梁王的性子,就是不信,也會愿意跟他合作。先將皇上拉下馬,再跟倪宗識翻臉。他向來剛愎自用,以為一切盡在算計中,必然不把倪宗識一個文人看在眼中。
“倪宗識那邊,不必再查?!泵獾谜蹞p人手。
“是?!辟R叔繼續(xù)匯報下一件事,“臨安府盛傳朝廷要派兵剿匪,百姓都在拍手叫好。但官府那邊沒有出通文?!?p> 見婉寧沒有指示,他繼續(xù)說道:“劉敬跟漕幫主事有點交情,他打聽到,青陽河路段多了幾條船。應該就是梁的人?!?p> 婉寧聽他匯報完,倒了盞茶水給他。
“剿匪大概是官府放出的消息,想詐一下梁王的動向。如今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剿匪的兵馬只能從各州調(diào)配,京師是騰不出人來的。梁王的人要動手也該選到夜里,趁著夜色隱蔽,好出其不意。青陽河明日就到了,你們今晚就去坐吧,動靜別太大,以免被懷疑?!?p> 賀叔站著喝了茶,又跟婉寧對了細節(jié)方面的安排,才去準備。
次日一早,廚房的人送來餐食,在門口就被攔下。之后王恒身邊的常隨來詢問婉寧的狀況,也只在門口聽小橘說了幾句。
黃媽媽將情況報給趙氏。
“夫人,看來昨夜那人確實是三姑娘?!?p> 趙氏點頭。只是不知她為何要這般做?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婉寧透過撐起的窗戶看著外面的下弦月。手邊的茶水換了一遍又一遍。
將近子時,隱在黑暗中的吳云沉聲道:“來了。”
房間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婉寧看了眼安睡的魏佩蓉,說道:“吳云,你就守著這里,若是出了意外,帶佩蓉坐小船離開,不要遲疑?!?p> “……是?!?p> 婉寧接過小橘遞來的斗篷穿好,看了眼魏佩蓉鼓起的腹部,面上帶著柔和的光。
隨即從容的踏出房門。
金吾衛(wèi)的人護在船的周圍,奴仆都被呵斥回了房間,偶有驚呼聲,卻并未引起動亂。
黑暗中,周圍的水域突然亮起一圈火把。粗略的算了下,足有二十條小船,每條船上都站著五六人的樣子。
“你們是何人,敢攔金吾衛(wèi)的道。”凌向手里握著劍,站在船頭,面上不見半點懼色。
“凌大人,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交出王三姑娘,你們便能平安離開?!?p> 火把搖曳著昏黃的光,凌向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只聽這中氣十足的聲音,恐怕也不是普通的練家子。
“哼,真是好大的口氣!”凌向冷哼一聲,劍尖直至對方,“想要王姑娘,從我等的尸體上踏過去?!?p> “既如此,那就手底下見真章?!?p> 男子手一揮,對方的船只就開始收縮,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
就在此時,耳聽得有人喊道:“三姑娘不在船上!”
凌向面色一變,毫不猶豫就刺破了嘶喊的侍女喉嚨。鮮紅的血噴濺而出,暗暗窺探的眾人,一陣驚呼。
“安靜!再有胡言亂語者,一概格殺勿論?!?p> “是!”
黑衣人被這一變故所驚,劃船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凌向吩咐弓箭手準備,一旦對方靠近射程之內(nèi),立即動手。
“三姑娘不在船上?!庇质且粋€侍女沖了出來,趁著金吾衛(wèi)不注意,直接到了船頭,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尖銳,“三姑娘夜里乘著小船逃跑了!”
凌向再次揮劍,那侍女倒在地,沒了聲音。
聽清她所言的黑衣人首領,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停下。若是王三姑娘不在船上,他們也不做無謂的犧牲。
“凌大人,王三姑娘真的不在船上嗎?”
“你們上來看看便知?!绷柘蛎嫔珱]有露出半分破綻。
雙方再度僵持。
棠棠沒有糖糖
四千字,別說不夠看,我肝扛不??!┐(─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