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馬小云臨睡前接到呂亭云大哥呂亭山的電話。
呂亭云兩兄弟都是內(nèi)向的性子,呂亭山更是沉默寡言的木訥,所以往常聯(lián)系都是大嫂李曉梅。
電話那頭有抽煙的吧唧聲,聽得出來,大哥有事,很重要的事,不然不至于這么晚了打電話。
“小云,沒打攪你睡覺吧?”大哥抱歉的道。
“沒有,有事嗎大哥?”馬小云習(xí)慣性稱呼大哥道。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半晌,然后聽見大嫂李曉梅不耐煩的道:“你倒是問吶,磨磨唧唧的急死人?!?p> “大哥,有什么事你直接說,能幫忙的我一定想辦法?!瘪R小云脫口而出,因為馬小云都記不清幫了大哥家多少回,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呂亭山支支吾吾問道:“小云,我聽說你和亭云離婚了,是不是真的。”
馬小云下意識的看了眼隔壁兒子房間,她不明白說好了不告訴家人的呂亭云為什么告訴了大哥。
“你聽誰說的?”馬小云急促的問道。
“強子,就是表姨姑家強子,”
“分不清是哪個?”馬小云道。
“那離婚的事呢?是不是亭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小云,你放心,我過幾天和阿爹出來收拾他。”呂亭山憤然道。
馬小云在八面山熬過了整整兩年野人似生活,縱使當(dāng)初有萬般后悔,但呂亭云一家人不分青紅皂白護著她這份心卻特別讓馬小云感動。
“他們說了什么?”馬小云既使知道兩人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啦,但還是止不住好奇的打聽道。
呂亭山又沉默了良久,而后道:“強子今天和一幫人去省城找他討債,他到底欠了別人多少錢,強子說李大嘴打了他?!?p> “那人沒事吧!”馬小云急切的道。
“差一點吃大虧,幸好被人攔下來了,不過聽說傷的不輕?!眳瓮ど降?。
馬小云呼吸急促起來,他含糊的道:“我等一下打電話問問他,應(yīng)該沒事的。”
馬小云是真的想打電話問問他的,但電話掛了后,他又猶豫不決起來,這么多天了,他從來就沒聯(lián)系過自己,連一個字都未曾有。
馬小云剪了一頭鐘楚紅似的齊波頭發(fā),這種發(fā)型輪回著流行過幾次,開始叫蓬蓬燙,后來叫坦克夾燙,再后來叫玉米須燙。
只有經(jīng)歷過香港電影大紅大紫年代的人才真正的明白這種發(fā)型的氣質(zhì)和韻味。
鐘楚紅在《秋天的童話》里那種感覺,齊頸的發(fā)絲染成深棕色,帶著凌亂的紋波,細(xì)細(xì)的頸脖搖曳晃動,骨感的削肩搭著長衣袖的休閑毛衣,一雙充滿故事的戲謔眼睛,和一對淺淺的酒窩。
馬小云比鐘楚紅圓潤飽滿了一點點,女人的美,真的需要歲月的沉淀。
馬小云抱著赤裸的腳丫子呆坐在客廳的落地窗臺上,窗外下著雨,涼風(fēng)扯著內(nèi)紗窗簾四處晃動,一如呂亭云年輕時調(diào)皮的惡作劇。
披在身上的衣服還是他唯一一次在平和堂買的打折登山風(fēng)衣,土綠的顏色,怎么看怎么不討人喜歡。
這樣的登山裝,活脫脫的像十幾年婚姻,它是唯一的,即使不接受,也得在他面前穿幾回示好。
可兩人總歸是散了,只留下一地的心如死灰般破碎的滴滴鮮血,如第一次去八面山看見雪地里撒歡的野狗腳印,沒來由的起始,沒方向的終結(jié)。
十三年的愛情,十三年的婚姻,如魔咒般,閃電般一見鐘情,急匆匆勞燕分飛。
從他闌尾炎手術(shù)室出來后,他就瘋了,從前也偶爾鬧過,也爭吵過,也介懷過,但都不及一個月前那次變化,他仿佛真的變了一個人。
他喋喋不休數(shù)落自己對他病情漠不關(guān)心;他指責(zé)自己給他下了魔咒,讓他不能發(fā)財;他老是提那個男人。
這讓她心如死灰,她的心傷透了。
每個女人心底都有秘密,他一直介懷的那個男人,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她在十幾萬工人的裕元工業(yè)區(qū)流水線上班。
裕元是臺商聯(lián)盟工業(yè)區(qū),方圓上千畝,外有密集的鐵絲網(wǎng),那就是一座濃縮的小城。
那天,工業(yè)園到處在打掃,保安五步一哨嚴(yán)陣以待,在PC拉線上做運動鞋的馬小云知道,寶島老板過來視察了。
臨近中午時候來了很多人,穿著洋氣的服裝,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一群人慢慢的在流水線指指點點前進,終于,他們到了自己的工位。
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走到了自己身邊,馬小云回頭看了一眼,她從來沒看見過這樣憂郁的年輕人,也沒看見過這樣的眼神,像施了定身術(shù)般呆癡的打量著自己。
從此以后,那個年輕人對自己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追求,當(dāng)著下班工人面送花,天天送,極其誠懇的約自己吃飯。
一下子,她變成了流水線的拉長,公司頭頭不止一次來自己工位噓寒問暖,詢問是否愿意調(diào)去辦公室上班。
馬小云很冷靜,冷靜到提升成流水線拉長后她還固執(zhí)的去自己工位做事。
但哪個少女不幻想著白馬王子呢!
那是個特別有修養(yǎng),特別有禮貌的男孩,長的又那樣的帥氣。
所有懷揣夢想的小姐妹都在勸她,所有工人都在恭維她,一時間,她手足無措的不知道何去何從。
她終于動心了,開始和他在工業(yè)園散散步,而后偶爾答應(yīng)出去吃飯,那一刻,他手舞足蹈的高興成一個孩子。
最高檔的酒店,最豪華的轎車接送,最無微不至的噓寒問暖。
他說:“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孩?!?p> 她也覺得:“他是個真正的白馬王子,禮貌,風(fēng)趣,尊重人,有涵養(yǎng),渾身上下帶著濃濃的童話故事般貴族氣息?!?p> 猛然間的,工廠閑言碎語開始了,好像統(tǒng)一指揮似的,所有的中傷,辱罵,造謠,鄙視,嘲諷一股腦的席卷而來。
她感覺到窒息一樣難受,她開始躲著他回避他,甚至于提交了辭職書。
就在那天,她偶遇了呂亭云,一樣憂郁的眼睛,一樣彬彬有禮的涵養(yǎng),一樣風(fēng)度翩翩的外貌,一樣談笑風(fēng)生的氣質(zhì)。
她沒有任何壓力,沒有任何負(fù)罪感,因為她感覺自己和呂亭云是平等的,她閃電般離開工廠,跟著呂亭云走向未知。
如果呂亭云稍微留意,就會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轟動粵省的重大新聞是寶島裕元總公司唯一繼承人韓公子發(fā)布懸賞一百萬尋找馬小云的消息。
02年的一百萬人民幣,人均月工資幾百塊的一百萬,就為了得到一個人的消息。
馬小云早已經(jīng)忘了那個人,可那個人就如一根刺一般扎在呂亭云心底,這么多年了,他從來未曾真正的放下過。
給他自由吧!或許真的是自己讓他一輩子活在痛苦之中,或許真的是當(dāng)年不讓他有錢這個魔咒讓他厄運纏身。
“媽媽,你和爸爸怎么了?”兒子呂子駿什么時候站在客廳。
“什么怎么了?”馬小云愕然道。
“我知道的,你們離婚了?!眳巫域E可憐兮兮的道。
馬小云看著這個比自己還要高的兒子,那眉目,活脫脫的呂亭云翻版,這是她十二年來真實的記憶嗎?
“你聽誰說的?”
“我知道的,媽媽,是不是我不聽話惹爸爸生氣了,我以后…”
馬小云強忍著心痛笑著道:“你巴不得我們離婚是吧!來,我給你拍張相片發(fā)給爸爸,你爸爸看見你肯定高興?!?p> 兒子睡覺了后,馬小云左思右想,還是決定不打電話打攪他,她怕自己心軟后又害他。
馬小云決定發(fā)一個空間,但愿他會看見吧,他應(yīng)該明白自己想表達什么?
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愿你天黑有燈,下雨有傘,愿你路上有良人相伴。
還附帶兒子呂子駿那滿眼憂郁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