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初的查古，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到處銀裝素裹。
30余人的考核組浩浩蕩蕩地“開進”鄉(xiāng)政府大院時，林力正躲在辦公室發(fā)愣，可能沒見過如此陣仗，他的緊張表露無疑。
“偉哥，你怎么也不去會議室開會呢？”洪偉比林力長了幾歲，遇事沉穩(wěn)冷靜。
“領導們在匯報工作，我們去湊什么熱鬧，安主任嘛，好歹是‘主任’?！?p> 林力于是不停擺弄已然裝訂完成的考核材料，“消防考核”讓他提心吊膽，生怕出現紕漏。
比如，查古真的寫成了古查。
這么想時，他又趕忙再次翻閱了一遍材料。
甚至，當看到考核組走出會議室時，他手心冒汗、心跳加速，卻要故作鎮(zhèn)定。
“偉哥，要不你再幫我審審，萬一出了錯，影響全鄉(xiāng)考核就不好了?！?p> 之所以稱“偉哥”，除了洪偉自行允諾，還在于“偉哥”比“洪哥”霸氣，“男人就該英勇神武，得‘偉’得起”，他如此辯解。
“不要緊張，緊張啥子嘛，看材料只是其中一部分，何況消防這塊是不會細究的，鄉(xiāng)里一年平平安安，這就是最大的成績。”洪偉勸慰完，接著說，“等明年再考核時，你就懂了?！?p> 林力似懂非懂。
負責檢查消防材料的是位兵哥哥，年齡較林力稍長，“哥，您先喝口水吧。”林力把裝訂好的一冊材料畢恭畢敬地放在桌上，他端水的手一直顫抖，水杯也差點碰倒。
兵哥哥看了看林力，可能為了緩解緊張，一面和藹地說，“小伙子，你剛參工吧？”他似乎突然記起了什么，“我不是領導，不用這么客氣。”
說完順手翻起了材料。
林力的心跟著撲通撲通地跳。
按照事先預定的流程，考核組一行30余人先是聽完劉強書記的匯報，帶隊領導再與鄉(xiāng)里主要領導舉行座談，縣直部門考核人員自行查看材料，現在已近正午，陽光在雪花的映照下晃得人眼生疼。
“哦，您喝水。”林力再次將放在桌上的水杯遞給兵哥哥。
許是看著鄰桌材料較多，林力一直手抖，他的薄薄的“小冊子”著實寒磣。
“嗯，材料挺全的，我們要看的內容都有?！北绺缈隙ǖ拇饛妥屃至抑男牧ⅠR恢復如常，甚至有些小激動。
“哦，那您喝水，哥?！彼踔翛]有察覺端在手中的水已然冰涼。
海拔4200米的查古鄉(xiāng)，除了水的沸點較低，冬日刺骨的寒風更是降溫利器。
燒開的水哪怕立即飲用也斷不會燙人。
唐超忠現在正圍著檢查組領導機敏地解釋。
“是這樣的領導，您提到的問題我們誠懇接受，這是我們工作的疏忽，接下來馬上整改。”說完不忘遞上一支香煙。
“這個不用，我不會抽煙?！?p> 他又馬上遞來一罐紅牛。
“你上次知識競賽可是轟動全縣啊，書記都親自為你頒獎呢，了不得！”
“僥幸僥幸，我只是運氣好，搶答器按得及時，何況我的兩個隊友才是主力?！碧瞥也粌H將飲料遞給眼前的領導，還細心地在將要遞來時將易拉罐打開。
“太謙虛可不好，大家都看得出來嘛?！?p> 二人越聊越投機，檢查完材料，領導甚至當場給了滿分。
“唐超忠是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p> “小唐、小唐?！彼B連點頭。
“想不想到縣里上班呢？”唐超忠不停點頭，臉上的笑容格外真切。
“但就怕經驗及能力不足。”
“年輕人嘛，又是這么優(yōu)秀的人，待在鄉(xiāng)里屈才了?！?p> 林力站在不遠處，頗為受教。
“哥，能問下您打分的具體情況嗎？”他學著唐超忠的樣子，也遞來一罐紅牛。
“按照規(guī)定，這個是不能告訴你們的，放心，你的材料很全，也很好，應該不會扣分的?！?p> 林力悔得牙癢癢，憑什么都是紅牛，自己的“?！本推鸩坏阶饔媚?？
這個深奧的問題再次令他難以釋懷，“超忠這小子也沒怎么見加班啊，要材料沒材料，全憑一張嘴，我靠！”
關鍵是，他還獲得了去縣里單位深造的推薦機會。
“我尼瑪，這是什么XX操作！”
送別考核組后，劉強在政府院內召開了“臨時大會”，“大家這段時間辛苦了，年底考核也算圓滿完成，這里，我重點表揚一下小唐，小伙子不僅人聰明，剛剛還有領導專門找我‘挖人’，你們說說，該不該放呢？”
大家禮貌性地笑。
“書記，我資歷、能力、閱歷都有限，鄉(xiāng)里工作都還沒干好，去縣里可不敢奢望，況且有您這樣的領導，我也舍不得走啊?！?p> 林力狠狠地拍了拍腦袋。
“小林也很不錯，這次的材料寫的很好?！笨赡芘哪X袋的聲音過于響亮，劉強刻意夸贊。
“書記，我這塊一分沒丟，領導已經打過分了?！?p> “嗯，沒什么特別的事大家可以提前下班休息了，另外，今天下午放半天假，就這樣，散了吧?！?p> “人家領導給你打了分不要到處說，記住沒？”劉強對唐超忠囑咐。
“安哥，這些材料還要嗎？”林力將自己的“小冊子”拿在手中，上下搖晃，他現在明白了洪偉勸他不要緊張的真諦。
“肯定要啊，明年說不定還能用得上呢！”
“哦，那我放辦公桌上了，你記得幫忙收一下?！?p> 返回宿舍，林力陷入了對“說話藝術”的深深思索中，“可我就是不會說??？看起來，說比做更重要?！?p> 到底干工作，還是說工作，一時實在難以辨明。
窗外再起大風，唐超忠此時已沉浸在游戲的殺伐快感中無法自拔，“上啊，開團了！”他大聲喊，呼呼風聲也不足以掩蓋其振聾發(fā)聵的疾呼。
林力也便打開電腦，“喂，狗東西，搞兩把？”他沖多吉喊。
像極了東施效顰的樣子。
“還在上班呢，你們不上班？”
林力看了看時間，冬季上午十點至一點，下午三點半至六點的作息多少與拉薩有些區(qū)別。
主要是，現在才十二點三十。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自己?！绷至o奈地搖了搖頭，苦思無益，不如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