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父親這樣的遭遇，林力永遠不得而知，他現(xiàn)在最大的無奈是如何稍稍減輕父母的辛勞，但無論怎樣勸阻，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或者“說一套做一套”的“欺騙”。
春節(jié)來臨時，他得到了帶班領(lǐng)導的特許，“小林，要想回拉薩的話給你準三天假，找同學玩玩吧?！?p> 這之前，趙強、芙蓉等人已陸續(xù)打來電話，“我們也回不去，大家聚聚，權(quán)當過年了。”
四人仍舊相約在學校附近的小飯館，大年二十九，內(nèi)地生意人多數(shù)已返鄉(xiāng)了，他們沒有等到老板開張，只得另尋他處。
“看到?jīng)]，不回家過年的有幾個？”趙強日漸“壯碩”的身軀在一副實在鬼斧神工的五官襯托下霸氣側(cè)漏。
估計古惑仔再現(xiàn)，見到他，也要犯怵發(fā)虛。
芙蓉蓬頭垢面的形象有了較大變化，唯美的五官加上精神的寸發(fā)讓他英氣逼人。
“先商量去哪兒吧，總這么瞎晃悠也不是辦法?！?p> “這是你們拉薩，別問我。”林力比畢業(yè)時黝黑了許多，人也不怎么精神。
“看我干啥，只能先去網(wǎng)吧咯?！倍嗉断铝藢儆趯W生時代的浮華，雖然走路仍舊帶風，至少不會“隨機起舞”了。
他們走進網(wǎng)吧時，平日熱鬧無比的場所空空蕩蕩，就連網(wǎng)管也無所事事，見到四人甚至有些訝異。
“大廳吧，四連坐的樂趣可好些天沒有領(lǐng)略過了。”林力掏出身份證，其余三人便跟著翻錢包。
網(wǎng)管是個新來的藏族小姑娘，多吉就不忘拖延時間，“美女，幫我們拿點飲料吧?！?p> 一不小心，錢包里竟掉出了奇怪的東西。
“哥，這個是你的嗎？”網(wǎng)管把飲料送來時，還不忘將多吉無意掉落的“口香糖”還給他。
“你小子最近走桃花運了？這東西也隨身攜帶？”芙蓉問。
“重點，得抓重點！人家美女還畢恭畢敬地還給了他！”趙強哈哈笑，不遠的網(wǎng)管便羞紅了臉。
這樣的氛圍里，林力很快就淡忘了關(guān)于如何說服父母減少操勞的揪心。
人就是這樣奇妙。
“晚上怎么安排？”出于“叛徒”趙強轉(zhuǎn)型玩英雄聯(lián)盟，三人興致不高，兩小時后便“癱”在了座位上。
“你們最近工作怎么樣？”“能怎么樣，混日子唄?！?p> 多吉拒絕討論。
“你小子知足吧，在家門口上班還怨天尤人，總比我們好。”趙強不愿輕易被“組織”拋棄，在送掉了第八個人頭后快速融入了討論圈，他覺得人不該貪婪，“有工作就不錯了，何況是金餑餑。”
他們走出網(wǎng)吧，在芙蓉的一再堅持下來到了一家號稱全年營業(yè)的火鍋店，拉薩的繁華足以讓林力刮目相看了，他在設想，回到大城市會不會走丟？如果真的走丟了，就該貽笑大方，淪為他人的笑柄了。
看來，“放牛娃”這個職位真不是肥差。
就連在大學舍友跟前，也滿是自卑。
這是家自助火鍋，雖算不上高大上，卻比朗夏縣的飯館高檔了不知多少。
“放牛娃，你今天可不在狀態(tài)啊，這么沉默寡言？”
“請叫我養(yǎng)牛人?！绷至m正。
芙蓉于是刨根問底，“真去養(yǎng)牛啦？”
“暫時還沒有，過完三月去定了，唉，這都是命。”
“看吧，比起養(yǎng)牛人，你都幸福上天了?！壁w強再次怒懟多吉。
拉薩的夜琳瑯滿目、五彩繽紛，就算空曠的街道，也能讓人流連忘返?！澳銈儌z怎么過年也不回家啊？”林力收回貪婪游走的目光，好奇地詢問。
“你見過多少‘警察叔叔’過年回家的？何況是我們這種新人。”
“對，都回家過年了，誰來為人民群眾的歡樂祥和提供保障？”
面對眼前的三位“警察叔叔”，林力追悔莫及，“聽人勸，吃飽飯?！毕肫甬厴I(yè)前夕幾人苦口婆心的良言，他趕忙用一大口肉堵住嘴，生怕爛言滋事。
晚上，孤獨的漂泊感輕易降臨，哪怕伴著燈紅酒綠的誘惑，林力還是迷失在了夜的懷里。
穩(wěn)定究竟代表了什么，是對未來的怯懼，還是逃避？
如果怯懼，到底懼怕何物？逃避，又在逃避什么？
芙蓉勸林力，瞎想那些干什么，你得往前看。
“對，是得往前看，可前路漫漫，看似光明，卻像是隔著玻璃的蒼蠅，毫無出路??！”
“你這明顯偷換了概念，第一，我們不是蒼蠅，第二，既然前路漫漫，你又如何做到一目窮盡呢？”
為了安撫林力神經(jīng)兮兮的心情，芙蓉使勁渾身解數(shù)，終于還是只聯(lián)系到了一家朗瑪廳，“看你小子睡不著，喝幾杯吧，一醉解千愁?！?p> “愁什么嘛，就算真去村里養(yǎng)牛，也犯不著這樣，領(lǐng)導又不是傻子，干出了成績總會看到的?！?p> “何況，你這不還沒去嗎？”
朗瑪廳類似于內(nèi)地酒吧，是流行于藏地的一種雅俗共賞的休閑娛樂場所，店內(nèi)最初上演俗稱“朗瑪”的西藏古典民族舞蹈和鍋莊，只售酒水，隨著多元化的發(fā)展，表演和娛樂項目也日趨豐富。
他們點了幾瓶拉薩啤酒，林力卻耐不住吵鬧，“算了，喝快點走吧，這地兒我不習慣?！?p> “真是丑人多作怪。”芙蓉喊完，趙強卻直勾勾地盯著他，“再說我丑，老子抽你！”
芙蓉懶得解釋，多吉便順著林力性子，“好吧，各回各家，洗洗睡了?！?p> 夜風呼呼地吹，林力趕忙加快腳步，他給夏云打電話，“寶貝兒，我在拉薩迷路了。”
“是不是又喝酒了？”
“喝了一點，但真的找不到家了?！?p> “家？”
“哦。”林力的音調(diào)拉的很長，滿是無奈。
“你過年不回來了嗎？”
“回不去的?！?p> 馬路上的路燈閃閃爍爍，像是要奚落這個“無家可歸”的人兒，他的耳畔也跟著響起了熟悉的歌謠：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親愛的媽媽；
流浪的腳步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
冬天的風啊夾著雪花，把我的淚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