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沖刷著東的皮膚。傷口在水流的刺激下,周圍的皮膚不住地抽動著。
他發(fā)出“嘶哈”的喘息聲,盡管早已習(xí)慣了疼痛,這還是讓他額頭直冒冷汗。
作為全場最耀眼的角斗士,他理應(yīng)獲得主人的偏愛,會有更低賤的奴隸為他沐浴,會有更高明的醫(yī)生為他清理傷口。或許他還可以得到肉食,這是一個奴隸不敢想象的事。
但什么都沒有。
東很知足,至少比幼年時,輾轉(zhuǎn)流浪的經(jīng)歷好得多。
他記得他曾經(jīng)有過父母,但一場海難奪去了一切。亞得里亞海的風(fēng)溫柔得要命,但他只想一路向東。他知道東方才是他的故土,他的家。
他做過工匠的學(xué)徒,他們?yōu)榱_馬的貴人們鍛造金光閃閃的胸甲。他因為手腳不夠利落,差點被扔進(jìn)銅爐。
他也跟過船隊,穿越了愛琴海,到過富庶的拜占庭城邦,最終被大副賣給了奴隸主。
他奇特的長相,纖瘦的身體讓他奇貨可居。
長期的鞭打和折磨讓他不顧一切跑了出來。天空無法辨別方向,他只能不停地跑,跑到了色雷斯人的地界,最后被羅馬人捕獲,一路向西,越走越遠(yuǎn)。
“他們放出了多少?”一個高個子色雷斯說。
色雷斯人叫阿舒爾,和東相比,他的肌肉健碩,簡直就像一個巨人。
“我不記得了?!睎|小聲地說,“有兩只老虎,五頭獅子。可能還有十幾只豹子和狼。”
“這么多,你居然還能活得下來?”阿舒爾打量著他赤裸的身體,尖銳的爪子在他的后背上留下無數(shù)道細(xì)密的傷口,小腿上的牙印甚至能看見骨頭。
“他一定是想殺了你!”阿舒爾在踱步,步伐沉重,“你沒有犯下什么罪行,又是他手下的搖錢樹,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而東只是靜靜的站著,用冷水沖刷著殘破的身體,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
“我們一起去請求主人的寬恕,我?guī)е?。?p> 血水與泥土匯集在一起,呈現(xiàn)出柏油狀的污黑。
“看夠了沒?”東牙齒打顫,他頭低著,聲音很小,“幫我上藥?!?p> 阿舒爾扶著東靠墻坐下,劣質(zhì)的藥膏散發(fā)出陣陣邪臭。阿舒爾緊皺著眉頭,他們是對手,也是兄弟。他們在一起生活、訓(xùn)練,早就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
盡管他們從長相上來說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阿舒爾毛發(fā)濃密,胡須連成片,像頭威風(fēng)凜凜的雄獅。東卻生得白白凈凈,皮膚就像是埃及沙漠上蜥蜴光滑的腹部。
“把這個喝了,對你有好處?!鄙贤晁?,阿舒爾又端來了泥壺,里邊盛滿了白色的漿。
那是死去角斗士的骨灰。
肉食是貴族的食物,他們只能通過這種方式補充鈣質(zhì)。
東眨眨眼,將壺中的骨灰一飲而盡。他不能猶豫,否則自己也會有一天,變成壺中的飲品,灌入其他角斗士的喉嚨。
腳步聲自地下室的深處傳來。那腳步聲他很熟悉,是圖拉真,他的主人。
他掛上檔布,撐著墻站起身。
“奧拉,讓我來為你介紹?!眻D拉真難得的和顏悅色,在他身邊還有奧拉和奧盧斯姐弟二人。
這兩個人東白天的時候觀察過,特別是奧拉,他們之間曾有一瞬間視線接觸,他縮了回去,走了神,小腿上的傷口也拜她所賜。
奧盧斯迫不及待地在他身上捏上兩下,“你可是今天角斗場上的大明星,快和我說說,你是怎么同時將兩只老虎擊倒的!”
他好奇的捏著東的骨節(jié),并沒有結(jié)實的肌肉,但這幅身體居然能和老虎搏斗!
“要知道,那只老虎已經(jīng)吃掉了不下十幾個角斗士!”
圖拉真輕笑著搖頭,奧盧斯果然還是個孩子,明明是父親的葬禮,卻早就把喪父之痛拋到奧林匹斯山了。
他把目光投向旁邊的奧拉。絨裙輕薄得像紗,透出女孩豐腴的曲線。
他與奧拉的家族是世交,而自己前途無量,奧拉美艷不可方物,即使是克利歐佩特拉再世,也要比她略遜三分。
他這次來的目的,本就是請求奧拉嫁給他。但這趟行程明顯不順利。
“老虎的動作很慢,它太高傲了,以為可以一下咬斷我的喉嚨,我躲開了,然后它就死了?!?p> 東抬起頭,望著奧盧斯的眼睛,說得很含糊。
“就這樣?”奧盧斯突然覺得索然無味,“我還以為你會東方的巫術(shù)?!?p> 一個巴掌甩來,圖拉真陰著臉,“低賤的奴隸,把頭低下去!你也配直視奧盧斯大人的眼睛?”
突如其來的毆打讓東險些站立不穩(wěn),他眼前冒著金星,還是將頭低了下去,從此之后不再做聲。
奧拉瞪了圖拉真一眼。
她用手撫摸著東身上的傷痕,嘴里發(fā)出難過的聲音。她又拿出藥膏,在他的后背上,小腿上涂抹均勻。
那藥膏冰冰涼涼的,像是摻有薄荷?;鹄崩钡淖茻岣蓄D時緩解。
東鼻尖抽動了一下,那藥膏正在他身上,發(fā)出覆盆子的香氣。他感覺眼前的女孩就像天使。
在他眼里,那些貴族都是膽小鬼,是奴役靈魂的惡魔。他們用鞭子滿足自己的欲望,用光鮮亮麗的鎧甲掩蓋內(nèi)心的丑陋。
只是眼前的女孩不同。
“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眾W拉溫柔地說。
東不敢抬頭,他怔怔望著圖拉真的腳趾,想抬頭看向這個貴族女孩的面貌,但又畏畏縮縮的。像一只受傷的小獸。
直到奧拉的手托起了他的臉。他感覺上臉上發(fā)燙,接觸的部分又冰涼如玉石。
他的目光一點點往上抬,直到與奧拉對視。
他看到了奧拉的真容,她的嘴唇紅得如同波斯的罌粟花,她的皮膚白得如同倫巴第的細(xì)花大理石。
他們彼此對望著。東覺得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感在心中點燃。
“我想買下他?!眾W拉說。
“我親愛的奧拉,他可不便宜?!眻D拉真笑得陰冷。
“我知道,”奧拉說得輕描淡寫,“我愿意出5000個第納爾?!?p> 一旁的奧盧斯驀地抬起頭,“5000個第納爾?尋常的奴隸只要2000賽斯,也就是500第納爾,就算他是角斗場上的斗士,這價格怎么想都是瘋了吧!”
“5000第納爾,無論對誰來說都是一個可觀的數(shù)字?!眻D拉真冷哼一聲,“如果你愿意嫁給我,我可以一文不取。”
“不,還不到時候。”奧拉咬咬牙,“5500第納爾,一次性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