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晚安百合
一根輕柔的羽毛落在了深色的水面，漣漪一圈又一圈，逐漸點(diǎn)亮了整個空間，羽毛被吹起，飄阿飄啊，落到了那個人的發(fā)間。
她回眸，紫羅蘭色的雙眼暈開波紋，眼尾上揚(yáng)，露出溫柔繾綣的笑容，淡粉色的長發(fā)落到他臉上，有點(diǎn)癢。
“帕拉斯?！?p> 她將臉蛋貼在嬰兒軟軟的臉上，嬰兒依靠在她懷里吸著手指，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又卷又長，向上翹起來，粉嘟嘟的臉蛋貼在她的臉上，軟軟的。
“我的小寶貝?！?p> 她張開雙手，含笑看著一搖一擺朝她走過來的幼兒，小孩子頭皮上有一層細(xì)軟的金發(fā)，紅色的眼睛忽閃忽閃，漂亮極了。
那個人將他抱在懷里，親吻他的眼皮，臉上的笑容幸福甜蜜：“我的小天使，我的寶寶。”
一顆石子落在鏡面上，支離破碎的鏡面，飛濺出玻璃，畫面重組。
她圍著圍巾，把臉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只露出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穿著灰撲撲的衣服，裸露的肌膚上抹了一種樹的汁液，她的皮膚就像發(fā)黃的紙一樣喪失了蓬勃鮮活的美麗。
她將男孩緊緊包在懷里，慌不擇路逃著。
“誰允許你擅自離開？”
銀發(fā)紅眸的男人拽住她纖細(xì)的手，她被穿著兵甲的士兵團(tuán)團(tuán)圍住，男孩趴在她懷里縮成一團(tuán)，但是一有人靠近就伸出手惡狠狠撓過去，張開嘴露出一口小奶牙，他紅色的眼睛和那個男人如出一轍。
“嘖，我的種。”
他嘴角溢出一聲笑，好像是冷笑，又好像是某一種驕傲得意的笑。
繁茂的樹木簇?fù)碇咚诟吒叩拈w樓上，他抓著鐵欄桿從里往外看，白色的鳥從他眼前飛過，落下一根白色的羽毛。
男孩小心翼翼捏起羽毛的根部，他站在那個人的房間外面。
里面?zhèn)鱽硭目人月暋?p> “帕拉斯，你去哪兒啦？”
“我看見了小鳥。”
女人對他的答非所問沒有生氣，削瘦蒼白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她問：“什么鳥兒呢?！?p> “白色的，也許是鴿子，還是山雀？”
男孩將羽毛放在她的床頭，女人粉色的頭發(fā)流動著一層細(xì)碎的光，她紫羅蘭色的眼睛很亮。
“但是媽媽不能看到，所以我把羽毛送給媽媽?！?p> 女人一愣，抿唇笑起來，她盈盈的目光中藏著水汽，不愿意讓孩子看見。
“我很喜歡，謝謝你，帕拉斯?！?p> 男孩踮起腳，嘟起嘴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就像以前媽媽親吻他那樣。
“那你要快點(diǎn)好起來呀?！?p> “好啊，我會努力的?！?p> 女仆潔麗卡走過來把他抱在懷里，聲音溫柔道：“現(xiàn)在夫人要休息啦，殿下去睡覺好不好？”
帕拉斯戀戀不舍和母親告別，那個人對他揮了揮手，當(dāng)門最后一絲縫隙被合上，她閉上了眼。
“帕拉斯，請不要怪媽媽?！?p> 她的眼淚暈濕了枕頭。
圓桌上的百合花開始凋謝。
母親死了。
潔麗卡對帕拉斯說：“莉莉絲夫人只是變成了星星?！彼е奁泻⑷ゴ巴饪葱切?。
星星就像是魚身上閃閃發(fā)光的銀白色鱗片，在深色的空海里閃閃爍爍。
她指著最明亮的那一顆說：“你看，夫人一直看著殿下呢，無論何時何地?！?p> “就像潔麗卡會一直陪伴我一樣嗎？”
那個問題的答案帕拉斯不記得了，因?yàn)槟骋惶鞚嶜惪ㄍ蝗幌Я?，也許是被驅(qū)趕出去了，也許是回去嫁人了，也許是……
可是她就是離開他了，但是帕拉斯一直記得潔麗卡叮囑自己，不要讓別人去碰母親留下來的任何東西。
因?yàn)檫@里的仆人在日復(fù)一日的孤寂和冷漠中已經(jīng)瘋了。
他被仆人推到角落，他們搶奪母親留下的遺物，他跌跌撞撞爬起來，去搶回來，被他們推在地上。
“帕拉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想要守護(hù)的人，就把他打開來?！?p> “里面裝著什么呢媽媽？”
“一把可以打開你[心]的鑰匙?！?p> 他抱著箱子被拳打腳踢，嘴角的鮮血流個不停，滴到箱子的花紋上，然后……然后帕拉斯，不記得了，他只記得在耀眼的白光中，他躺在白雪皚皚的雪地里。
失去意識前，他想，這里真暖和啊，好軟，就和媽媽的懷抱一樣。
雪落在他身上，一片又一片，將他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捂住。
……但是，箱子，又去了哪里呢？
“——！”
帕拉斯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窗外吹來的風(fēng)將窗簾吹動，圓桌上的百合落下一片花瓣。
他將手放在心口，呆坐了一會兒。
窗外傳來昆蟲的叫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清脆響亮。
帕拉斯才想起他現(xiàn)在不在冰雪城堡里面。
他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猛地扯開了衣領(lǐng)，他看見自己的胸膛上什么時候多了一個花紋。
細(xì)細(xì)的金色和銀色紋路勾勒出一把精致小巧的鑰匙，正躺在他的心口。
帕拉斯伸出手去摸，那里的肌膚平滑。
他吞咽了口口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嗓子發(fā)干。
“……媽媽？”
他的掌心燃起火光，照亮了昏暗的房間。
他聽見窗外的蟋蟀在抱怨，抱怨今晚好熱。
原本他的身體就像是一個無底洞，不管填入多少魔法能量都會流失，不能呆在體內(nèi)，但是他現(xiàn)在感覺到了，那個無底洞正慢慢釋放魔法能量，不斷流入他的四肢，他的心臟。
就好像被堵塞住的管道被疏通了。
帕拉斯坐在床上，不知道為什么笑出了聲，他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有液體滴到被子上，開出水花。
圓桌上的百合花花瓣又落了一片。
帕拉斯掀開被子站起來，然后他推開玻璃門走出去，走到陽臺上，他就站在陽臺上仰著頭，深色的夜空中細(xì)碎的星星正在一閃一爍，他伸出手，把星星握在手里，光輝從手里溢出來，好像要掉下來了。
星輝一點(diǎn)一點(diǎn)落下來，他好像踩在星輝上面，就這樣和星輝一起。
帕拉斯虛握拳頭，又慢慢打開。
他親吻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好像那里又留著星星的溫度，溫涼柔軟。
哪怕他實(shí)際上沒有握住星星。
他在心里輕輕道：
晚安，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