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目光所及之處
這是個明媚的好天氣，國王讓公主挽著他的手站在宮殿最高處的瞭望臺上面，風吹起國王的長袍和公主的裙擺，公主伸手將被風吹得凌亂的頭發(fā)別到耳后。
湛藍色的晴空，金色的陽光毫不吝嗇潑灑著她的光輝，照耀在這片廣闊卻擁擠的土地上，房屋們井然有序在街道兩邊，綠茵茵的樹林和澄亮的湖泊，歐若拉低頭看見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馬車緩慢地行駛過，婦女們牽著孩子的手，販者們的叫喊聲你來我往。
“我曾經(jīng)不懂得這頂王冠對我真正的意義，我的孩子，我也許很難開口對你說起自己曾經(jīng)艱難苦難的童年生活，你的祖父，我的父親，前任國王，是個驕奢淫逸的人，他熱愛美人和征戰(zhàn)，他的孩子們總是被忽略的，下人們只會看著國王的眼色行事，我不知道我的母親，其中一位妃子，為什么被他厭惡了?！?p> 國王說起往事的神色很平靜，他的眼眸溫和注視著自己的孩子。
“那個時候我甚至不知道權利是什么，只想著吃飽穿暖，不要餓著肚子，靠著喝雨水充饑的日子太難熬了……，我說出來可不是讓你安慰我的，不要露出這種濕漉漉的眼神?！眹跣χ鴮⒑⒆颖г趹牙?，小公主紅著臉把臉埋在他懷里。
“好吧，讓我們繼續(xù)……總之我遇見了你的母親，她有些麻煩，于是我想如果成為國王也許我能夠解決這些事情……當然，這點也不是我可以決定的，因為有一群支持我的追隨著們，這路上有人妨礙我，于是我將他們的腦袋從他們脖子上摘下來了?！?p> 國王不覺得這種血腥的事情告訴小公主是一件不對的事情，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溫室里的嬌弱的花朵了，當然在父母眼里她永遠都是需要他們愛護的孩子。
“剛開始我只是履行著國王職責，做好一國之君的本分，年輕的我不在乎別人對我的看法，但是我心里儼然有了計較，我知道哪些事情不能觸碰……我給自己定的最低的底線是不能成為老國王那樣的家伙。那個時候當然沒有想過……為其他人想過這是為什么，只是下意識厭惡和他有關的一切，是的，我厭惡自己的父親，那個男人在我眼里就是個符號，什么符號？可以被代替的?！?p> 公主把腦袋從國王懷里抬起，她睜著眼睛看著自己的父親。
“是的，國王是可以被代替的，哪怕他可以活很久很久，只要大多數(shù)人，甚至小部分有權利的人對他不滿，他就能下臺。所以你想要老老實實坐在位置上……好吧，很多的例子告訴我們，野心勃勃的臣子也是很令人頭痛的?！?p> 小公主伸出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教廷，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國王點了點頭，微笑。
“于是你要去解決這些問題，你要學會團結身邊的人，當然，你不能總是依賴他們，你要認清楚，你的地位。”
國王眼尾已經(jīng)有了皺紋，銀發(fā)讓他看起來不會衰老，但是他臉上的確有了歲月的痕跡。
“那一天我和你母親站在這里約會，你知道甩開一大群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個時候我們露出了笑容，我們站在這里往下看，街道上有馬車有孩子有女人男人……熱鬧極了，這種熱鬧的地方好像就不適合約會了?！?p> 國王回憶起這件事情，臉上好像留住了春天一樣，溫暖極了。
“你的母親，那個時候?qū)ξ艺f：你看約翰（國王本命約翰森，這是安妮對國王的愛稱）！他們笑的多么開心，如果能一直這樣幸福下去……這不就是我們的責任嗎？我們要讓這些不能和我們一樣站在高處的人，獲得幸福的權利?！?p> 國王停頓了一下說：“那一刻我的內(nèi)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我順著你母親的目光去看他們，在我的記憶里，宮里宮外都是難過悲傷的，所有人都不敢哭，怕觸怒國王，更別提笑……他們怎么可能會有笑的力氣呢？戰(zhàn)爭讓他們的親人死去，連同自己都不能安分度過自己的生活，你也許不明白那段黑暗的日子多么令人絕望，我也不希望你經(jīng)歷。”
公主沉默不語。
“所以孩子，你今天站在這里，你的目光所及之處是什么呢？那是你值得一生去思考的問題?！?p> 公主這個時候開口了：“我在這段時間去了普通人的中間，我才知道有人會因為女孩子只會讓他們損失嫁妝而把她們?nèi)拥簦€有為了節(jié)省口糧……他們生了太多孩子了，然后還有貴族，就連貴族也嫌棄女孩子，我不懂，女孩子會成為母親，孕育生命，難道不是最偉大的事情嗎？還有人拋棄了他們殘疾的孩子，貴族因為丟臉，普通人是養(yǎng)不起，消耗不起糧食……我感到很難過，也很無力，因為哪怕他們回去，他們被嫌棄的一生已經(jīng)在這個家庭注定了，還不如去其他地方。”
“因為這個世界上，有權利說話的人是男人，他們不愿意讓出自己的地盤，所以女人必須低聲下氣活著。”
國王殘酷地闡述這個事實。
“你看，女人生下孩子，這個孩子必定是她親生的，但是父親就難說了，于是男人開始恐慌，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掌控女人，只有掌控她們的身體，讓她們失去邁出去的機會，他們就能洋洋得意，為所欲為。但是一個人又無法養(yǎng)活一個家庭，女人還是出去干活了，這樣一來女人還是獲得了一小部分說話的權利。”
“看起來似乎是女人們通過了勞動取得了權利……但是我們看看那些貴族家庭吧，如果他們只有一個女孩子，就會在其他地方尋找男孩來教養(yǎng)，讓他成為家族的繼承人，不會考慮女孩子，這個和他們血脈相連的女孩子來繼承家業(yè)，因為害怕她未來的男人會讓這份家產(chǎn)改姓氏……但是外來人就不會了嗎？姓氏總會改變的?！?p> 國王不會用美味的糖果搪塞自己的孩子，緩緩道來這些冰冷的事情。
“現(xiàn)在臣子們一邊慶幸你的母親沒有兄弟來沾染政事，一邊有鄙視她卑微的出身，你看看吧，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利益，生存空間，資源……”
公主愣住了，她抿了抿唇，她還是有一些單純，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但是她在消化父親說的話。
“所以，父親我需要做什么呢？”
國王反問她：“你需要做什么呢？這要問你自己?！?p> 歐若拉，她站在瞭望臺上向下看，她看見很多人，都是人，目光所及之處，是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