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院墻有眼
李長安貓在自家的院墻上。幾截枯萎的茅草夾在凌亂的頭發(fā)間。一雙清澈的眼睛緊緊盯著鄰居家一塵不染的院子。
院子里長著一株古老的銀杏,至于到底有多少年歲,他不是生物學家,僅憑眼睛是看不準確的。他想,這一定是一株歷經(jīng)歲月滄桑而屹立不倒的銀杏。蔥郁的葉子在風中搖曳,在陽光下閃耀。
一條老黃狗匍匐在千瘡百孔而毅力驚人的樹干旁,一雙狗眼似閉非閉,看起來極享受銀杏樹梢上漏下的陽光。
清風拂過李長安的臉頰,鼻翼,一股淡淡的夾著泥土氣息的茅草的味道,忽而隨風飄散。
幾片銀杏樹的葉子,或許是過度向往風的自由,擺脫了樹干枝椏的束縛,從空中落下,輕飄飄的,正好貼在從屋里走出來的中年婦人的身上。
李長安眼前一亮。那是一個除了母親以外,他見過的長得最親切的女人。穿著樸素,卻不失貴氣,一看便知是一個知書達禮的女人,不會是平常農(nóng)家婦人。
只是,中年婦人的臉上,隱約有一種愁緒。李長安從前世的母親的臉上見過,那是思念遠行的兒子才會有的神情。
她拂去襦裙上的銀杏葉,坐到樹下的藤椅上,拿起一邊的桌上竹籃里的針線,像是在縫男人的袍子。
唉!一句“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道出了天下多少母親對即將遠行的孩子深沉的愛。看她的表情,顯然,這個中年婦人的孩子,已然遠行,她仍然在家一針一線地縫著,定是思念極深,擔憂極切。
“哎喲!”中年婦人突然叫了一聲,把李長安嚇了一跳,差點從院墻上滾落下來。
李長安拍拍受驚的胸脯,只見一名中年男子拿著一把菜刀,從屋子里跑出來,一臉關(guān)切地望著中年婦人:“夫人,您沒事吧?”
“您?”李長安原本以為他們是一對夫妻,然而他卻是稱呼“您”,可見男子只是鄰居家的一個仆人了。可是,就鄰居家這院子的規(guī)模而言,也不是請得起仆人的主??!
中年婦人將允在嘴里的手指拿出,見沒再出血,這才嘆道:“沒事……安叔,你忙去吧?!?p> 那名叫安叔的男子道:“夫人,叔寶吉人自有天相,他定能逢兇化吉的。您不用擔心?!?p> 李長安聽到“叔寶”這兩個字,甚是詫異,甚是激動:“他說的叔寶,莫不就是馬踏黃河兩岸,锏打三州六府的秦瓊秦叔寶?秦叔寶,可是我的偶像!”
李長安舉家遷至山東歷城,聽說隔壁住著一個大英雄,沒想到就是秦大門神!李老頭決定搬家時,他本來還挺不樂意的,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竟跟隋唐單挑王秦瓊成了鄰居。那位中年婦人便是偶像的母親大人了!李長安又細細看了幾眼。
等府中收拾好,明日再買些禮物,上門拜候一番,也算是主動打好鄰里關(guān)系了。李長安如是想著。
“安兒!安兒!”一聲柔和的聲音從自家院中傳來。李長安的母親站外院中,仰頭望著淘氣的孩子,額頭上還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李長安對于這個便宜母親,有一點不喜的就是她總把他當小孩子來看。再怎么說,他也是十五歲的人了,雖未加冠,卻也是飛揚灑脫、風度翩翩、頂天立地的明媚少年。
他怕母親繼續(xù)叫喚,暴露了他藏身偷看的事情,翻身下地,拍拍身上的灰塵。
李夫人一臉寵溺,摘去兒子頭上的茅草:“你趴在院子上干什么?”
李長安懶洋洋地說:“曬太陽?!彼恢劣谟薮赖礁嬖V自己的母親,他在偷看,隨意扯了一個慌。
李夫人道:“快去你的房間看看。我們今天剛搬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們呢。待會你老子看不見你,又要大發(fā)雷霆了!”
李長安親自體驗過李老爺子的雷霆之怒。那還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最先看到的一幕。一群人圍在他的床邊,李老頭火冒三丈,指著兒子罵得狗血淋頭,見他醒來,“哼”一聲,便揮袖而去。
那時候,李長安覺得李老頭子好不威風!
后來,李長安想清事情的原委,他才知道李老頭生氣并不是因為他的寶貝兒子惹是生非,他氣的是自己的寶貝兒子跟隔壁的張公子干仗,不僅沒干過,還在張公子的翹臀上留下了一排清晰的牙齒印,丟了他李老頭的臉。
李長安知道這件事后,比李老頭還生氣,所以也不怪李老頭對他發(fā)火了。唉!沒想到自己會穿越到這個慫貨的身上。
對于懦弱的原主為何會咬人,他思來想去,總結(jié)了一個千古不變的真理,狗急了也會跳墻。
李長安隨母親大人回到正堂,李老頭正坐在太師椅上指揮三五個丫鬟布置廳堂。這本是一處兇宅,原主人棄之不用,李老頭低價買入,費了一番心思去布置,儼然成了雅趣有致又不失貴氣的大戶人家。
李長安看了一眼,恭敬地叫爹。
李老頭還之一瞪,輕輕哼了一聲。
李長安暗道:“我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哦!”為避免尷尬,他溜到了自己的房間。
李夫人早就指揮丫鬟將他的房間布置好了。
“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李長安感嘆一番,撲向大床,舒舒服服地倒下。不覺間沉沉睡去。他一路舟車勞頓,確實需要休息了。
“汪汪!汪汪汪……”
睡夢中的李長安正要與夜場認識的女郎進行一場深入交流會,卻忽聞一陣狗叫,將他從夢中驚醒。
“他娘的!誰家的狗!”李長安大罵一句,揉揉眼睛,起身推門,哪里有狗的影子?但見夜已深,唯有一輪明月高掛在孤寂的天穹。
“他娘的!李老頭子不叫老子吃飯?”
李長安抱怨幾句,卻又聽見一陣“汪汪汪”的叫聲。他凝神一聽,確定那聲音是從隔壁秦家傳來的。白天,他見銀杏樹下趴著一條老狗。
深夜狗吠,必有人往。這半夜,會有誰來?李長安心中一動,去到院子里,翻身上墻,只見鄰居家燈火通明。院子里的銀杏樹下,秦夫人和安叔一臉激動。他們的面前,跪著兩個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