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旅途中太緊張,回校后的第一個夜晚,梁微微久違地失眠了。
睜著眼睛到下半夜,梁微微嘆氣,該來的總歸會來的。
想想媽媽在家里有姑奶奶陪著,梁微微略感欣慰。
一夜未睡,熬到起床時間梁微微迫不及待,一分鐘都不愿意多待,徑自去了教室,沒胃口自然不想光顧食堂。
白天梁微微眼睛干澀,一個勁拿手揉著,越想著不要去揉越拼命揉,以為每次都是最后一次。
梁微微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晚上能睡個好覺,失眠只會越來越嚴重,尤其是慢熱的她逐漸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了爸爸。
上一世的梁微微對爸爸沒有太美好的印象。這一世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人便陰陽相隔。
學校新出了通知,高二以上每兩周回一趟家。
晚自習后梁微微給媽媽打電話,告訴她這周末不回家。
“衣服夠嗎?吃的夠嗎?”媽媽記得梁微微隨身只帶了兩三套衣服。
“夠的,我自己會洗曬的。”梁微微晚飯前剛洗了一套衣服,正晾在陽臺上。
“那不行,太占你學習時間了?!眿寢屜肓讼?,“周末我送些衣服給你帶過去,還有吃的,你把換下的衣服裝好了給我?guī)Щ貋?。?p> “不用啊媽,我在休息的時候洗衣服的?!绷何⑽⑦B連擺手,“不耽誤學習的。”
“周六下午……周日下午吧,周六上午我?guī)愎媚棠倘デ魄蒲劬?,看能不能治療,時間不太確定,我周日傍晚去學校找你吧?”媽媽在那一頭寫著什么,可能是在記備忘錄。
“奶奶的眼睛能看好嗎?那可太好了!”梁微微很高興,“媽你難得的周末,不要再為我奔波了,你們在家休息休息,下周我就回去了,最近天氣還可以的,真的不用給我送衣服過來的?!?p> “嗯……”媽媽考慮到的確有些麻煩,學校和醫(yī)院是不同的方向,在梁微微的堅持下,她妥協(xié)了。
夜里梁微微依舊失眠,窗外的風刮著厚重的濕衣服發(fā)出不甘心的嘩嘩聲,梁微微平靜地睜著眼睛,躺久了腰背酸痛就換個姿勢繼續(xù)睜著眼睛。
閉上眼睛就會頭痛,眼皮也痛。
四天了,不僅僅夜晚睡不著,午休也不需要了。趴桌上腦子很興奮。眼底的黑眼圈淡淡地跟煙熏妝一樣,眼神也開始變得木木的。
周六中午,梁微微開始兩腿虛浮,走路像是踩在云朵上,上課時只能看到老師嘴巴在開合,聽不清到底從哪里發(fā)出聲音來。
她去了趟醫(yī)務室,跟不是太熟的校醫(yī)要了一片安眠藥,裝在小袋子中,回了教室。
在校的周六下午是自習課,梁微微用僅存的理智留在教室中,她怕一片安眠藥下去后她就能睡死在寢室中。
很多同學都選擇回寢室休息,畢竟原本這是愉快周末的開始。
梁微微艱難地去教室后面飲水機上接了水,費勁地取出藥片,吃完后就安靜地趴了下去。依稀聽到同桌學霸開關桌板的聲音。就跌入了神奇的世界。
奈何橋上有個白色的身影,一直在原地打轉(zhuǎn),嘴里念念有詞:“我的臉呢我的臉呢?”
這才發(fā)現(xiàn)那個身影分不清前后左右。
“哎那底下有好多??!”梁微微湊近了看水中全是臉。
白色身影開始撈臉,撈起就往身上扣,上上下下全貼滿了,就是不往頭上扣。
“臉怎么貼肚子上了?”梁微微問。
那人全身上下不同的臉一起張開嘴說:“臉怎么貼肚子上了?”
“你看你全身的臉在問你了?!绷何⑽⒔凶≌^橋的人。
“有臉就行了,管它在哪呢。”那人彎下來,頂上赫然一張血口大嘴。
梁微微心里想,這不是有臉的嘛,他還不知道吧,拿了那么多臉,別人會不夠的吧。
那人就走了。
梁微微蹲下來,想給自己也找張臉,可那水中已經(jīng)沒有了臉。她很是傷心。
突然記起來,自己的作業(yè)還沒做呢,著急起來,水中全是作業(yè)本,空白的,越來越多。
梁微微著急地往外撿作業(yè),一本又一本,怎么也撿不完。
終于撿到寫了自己名字的作業(yè)本,打開來已經(jīng)寫得差不多了,卻發(fā)現(xiàn)上面的字跡越來越淡,快要消失。
“是沾了水的關系吧?”梁微微著急地抬頭看有沒有太陽,想著去哪里曬下作業(yè)本。
不曾想看到自己陽臺上半干的衣服正在風雨中。
梁微微趕緊抓起作業(yè)本往陽臺方向跑,陽臺在三樓,她把作業(yè)放進兜里,沿著水管往上爬。
雨打在臉上生疼,可是低頭會淋濕頭發(fā),頭發(fā)濕了很難干,梁微微就抬著頭往上爬,總算是跳進了自己的陽臺里,她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的衣服在雨中淋著,別人的衣服在陽臺都好好的。
她收進濕噠噠滴著水的衣服,打開風扇,還拿了吹風機去吹,心里想著這時候要有個除濕機就好了。
“奇怪,我的作業(yè)本呢!”梁微微摸摸口袋沒有了作業(yè)本,“啊肯定在爬水管的時候掉了,畢竟我抬著頭注意不到腳下?!?p> 梁微微撲到陽臺上,一樓地面果然有個翻開的本子。有輛車從遠處快速開來,梁微微害怕作業(yè)本被碾爛,著急地爬上陽臺。
爬水管是來不及了,車前燈越來越近,她咬牙閉眼一躍而下。
失重的加速度讓梁微微小腿抽筋,她吃痛地睜開了眼睛。
撞上了同桌學霸李宇昕驚愕的眼神。
“……你口水擦擦。”李宇昕看著梁微微嘴角掛著一條晶瑩剔透的口水,嫌棄地低聲說道。
梁微微慢慢轉(zhuǎn)回頭,悄悄伸手從李宇昕桌上抽了張紙巾,擦干凈了口水,順帶把額頭的汗水也擦了。
“我睡了多久?”梁微微再次側(cè)過臉去,看李宇昕不再一臉嫌棄。
“剛上課。”
“我還以為都晚上了。”
“你中午吃了什么藥?”
“安眠藥?!?p> “大白天吃什么安眠藥?!”李宇昕很震驚,這是什么樣的奇葩行為能力啊。
“我看你吃了一片,一片只能管一個小時嗎?”
“不知道呢,我還是第一次吃的?!绷何⑽⒁灿X得奇怪,八小時的睡眠總得管上的吧不過同時也慶幸,要真是八小時,晚上得在被窩里做作業(yè)了,就本末倒置得不償失。
“你做了什么夢口水直流的?”李宇昕第一次知道女生睡覺也能睡成那樣子。
“夢到在追作業(yè)本?!?p> 李宇昕想象了那個畫面,梁微微口水直流一臉癡漢笑追著作業(yè)本,就渾身雞皮疙瘩掉滿地。
吃晚飯的時間,李宇昕又撞見梁微微從醫(yī)務室出來,手上拿著一個熟悉的小袋子。
晚自習梁微微認認真真寫作業(yè),睡了一小時后精深體力都回來了。
“真是個鐵憨憨?!绷何⑽⑸晕⑿奶垡幌律眢w和大腦,趁他們狀態(tài)不錯趕著作業(yè)本。
最后一節(jié)課的時候,梁微微放下了作業(yè),剩余的部分明早就能寫完。她得想想辦法怎么才能快速地解決失眠問題。
課間李宇昕捧著書幾次想對梁微微說話但欲言又止。
梁微微突然面對李宇昕,挑眉看著他。
“你知道安眠藥的作用原理吧?”李宇昕便秘似的臉發(fā)現(xiàn)梁微微有些茫然,“簡單說就是他能刺激大腦中的受體抑制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
梁微微覺得神奇,學霸連這個都知道。
“會有依賴性的。一開始可能一片管一天,后來就需要好幾片。毒性也會越來越大?!?p> 梁微微繼續(xù)好學地點頭。
“別吃那個藥了,你這一片只能管一小時,想睡好一晚上就得至少八片,等你高考結(jié)束,大腦也該廢了?!?p> 梁微微還是點點頭。
李宇昕看梁微微只是皺著眉點頭,也不再說什么。她的身體她自己做主。如果才高二就需要安眠藥,將來即使高考發(fā)揮超常,等待她的也是無盡的黑洞。
梁微微想起上一世與孩子爸爸重逢的時候,恰巧是失眠最嚴重的時候。工作壓力大,家里催婚壓力大,又沒法跟人傾訴,朋友的圈子里也詭異地彌漫著濃厚的焦慮不安。
在覺得自己即將四分五裂時,孩子爸爸突然打了一個電話過來。
電話中的聲音陽光而清爽,讓梁微微有置身于大草原的感覺。
知道梁微微失眠,他便每天夜里電話中陪著聊天,直到梁微微說得睡過去才掛斷電話。
因為大家都忙,除了周末一起出去走走,也找不到其他合適的時間。
有次工作日加班,梁微微抬頭的時候看到他站在辦公室門口,沖她燦爛地笑。
“這個給你!”他直率地走過來,放了個小東西在梁微微辦公桌上,“捕夢網(wǎng),能讓你睡個好覺?!?p> 梁微微掛著滿臉的疲憊笑了,謝過后把他送出門外。
“是印第安的文化,18世紀開始的,我挑了個最適合你形象的,晚上睡覺試試。”
進電梯的時候,他笑得柔柔的,給梁微微介紹著。
“嗯。”
“我那邊還有很多,還有可以自己做的,周末你要有時間,我們一起做一個捕夢網(wǎng)?!彼男θ菀恢本S持到電梯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