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谷只覺得兩耳嗡嗡,不知道是先前那群人喊聲震的,還是此時被圍住緊張氣悶的緣故。
楚小姐?
他們這里什么時候有位小姐?
他看著騎在馬上的女孩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聲小姐的稱呼,鄉(xiāng)下丫頭阿福氣勢似乎也不一樣了。
女孩兒握著韁繩,穿著破棉袍,以前毛糙的亂發(fā),因為先前入水后清洗,烏黑柔順,面容雖然有些灰撲撲,但抬著頭一雙眼全露出來,黑亮耀目,在一群護衛(wèi)兵丁得圍攏下,如出水玉蓮,風(fēng)姿綽約。
“你們認錯人了?!彼f。
阿九在一旁原本神情陰晴不定,聽到這句話,忍不住抿了抿嘴,似乎想笑。
真是什么謊都敢扯,這是撞傻子,撞上一個算一個,撞不上就算了。
穿著白袍束著藍帶的蕭珣催馬走出來,含笑說:“北曹鎮(zhèn)驛丞,妓女麗娘,都指認了,另外楚小姐你的畫像已經(jīng)送達到王府,再等一等你就能看到?!?p> 竟然這么快就查到了?伯父又自私又涼薄,但人很蠢,他肯定沒這個本事,應(yīng)該是梁家干的!
楚昭心里恨恨念過梁氏兩字,旋即垂下視線。
阿九撇撇嘴,這丫頭確認裝傻糊弄的辦法不行,要開始裝楚楚可憐了。
“京城有壞人欺負我?!背杨澛曊f,“我要回家,我去找我爹爹,我已經(jīng)給我爹爹說了,我爹爹知道我要回去的,你們有什么話,等見了我爹爹再說吧?!?p> 聽到這句話,壞人欺負她?——蕭珣的視線忽的看了眼阿九。
阿九立刻察覺了,視線冷冷迎上,蠢小子,想什么呢!真以為是跟他私奔的嗎?
好兇的小子,蕭珣倒也不生氣,收回視線看向騎在馬上的女孩兒。
“楚小姐?!彼f,“你父親的人也到了?!?p> 楚昭一怔,攥著韁繩的手握緊,父親果然知道了——
......
......
距離河邊最近的城鎮(zhèn)上,唯一的一間客棧被護衛(wèi)們圍住清空。
楚昭和驛兵們走進去。
客棧老板誠惶誠恐又激動地俯身施禮——當(dāng)然不是對他們,而是對他們身后的蕭珣。
“世子殿下?!彼f,“客房小民親自清掃一遍了。”
蕭珣頷首:“多謝了。”
客棧老板激動地手足無措:“能為世子效勞是小民的榮幸,祖上生輝?!?p> 蕭珣沒有再說話,顯然對這種態(tài)度司空見慣。
“你們先歇息一下吧?!彼麑Τ训热苏f,“大廳里已經(jīng)準備了飯菜?!?p> 張谷等人還在震驚中,短短半日,發(fā)生了多少事啊,他們都有些暈頭轉(zhuǎn)向,一時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蕭珣也沒有在意他們的失禮,帶著鐵英先進了一間屋子,并沒有打算繼續(xù)跟他們多說話。
他離開了,張谷等人才稍微緩口氣。
“這就是中山王世子啊?!币粋€驛兵輕聲說,“久仰大名,果然風(fēng)姿不凡?!?p> 中山王作為皇帝的幼弟,從小到大都勤奮好學(xué)又謙遜有禮,一直有美譽,跟皇帝的關(guān)系也最好,封中山王之后,封地內(nèi)風(fēng)調(diào)雨順,民生安樂,深受愛戴。
他的嫡長子,亦是聰慧好學(xué),小的時候還被皇太后養(yǎng)在宮里,在皇帝面前如同親子。
不過中山王恪守規(guī)矩,在皇太后過世后,將兒子召回來,父子兩人謹守封地,不輕易外出。
沒想到竟然遇到了王世子。
除了王世子,還有阿福的身份——
驛兵們的視線看向阿福,不對,楚小姐。
“你真是,楚岺將軍的女兒?”一個驛兵忍不住問。
楚昭嗯了聲。
“那北曹鎮(zhèn)驛站是怎么回事?”“楊大春是怎么回事?”“你娘——”
楚昭這一聲嗯打開了大家的話匣子,各種詢問紛紛涌來,但楚昭并沒有回答他們。
“阿九?!彼龜D開這些驛兵,抓住阿九。
驛兵們的聲音也都一頓,眼神復(fù)雜地在他們兩人身上轉(zhuǎn)動,無聲地詢問另一個問題“你們之間是真——”
阿九冷冷看著楚昭,甩開了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楚小姐請自重?!?p> 楚昭不管,追上一步再次抓住他,壓低聲音說:“現(xiàn)在你相信了吧,我的身份?!?p> 阿九垂目看著剛到胸口的女孩兒,哦了聲。
“所以,你不用擔(dān)心我有什么不軌的意圖了?!背蜒鲱^看著他,眼睛閃閃亮,滿是期盼,“你帶著我一起走,去見我爹。”
阿九失笑,微微俯首,對楚昭低聲說:“楚小姐,你為了去見你爹,鬧出這么大得陣仗,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有那么大的麻煩!我還帶你走?我又不是瘋了,自找什么麻煩!”
楚昭一怔,下一刻被阿九推開。
“吃飯去?!卑⒕耪f,招呼其他人,“我們只是驛兵,其他的事跟咱們沒關(guān)系?!?p> 張谷等人神情復(fù)雜,遲疑一下,跟著進去。
楚昭在后跺腳:“阿九!”追上去。
站在屋子里鐵英看到這一幕,這少年男女說話聲音時大時小,不知道說什么,但看這拉拉扯扯——
“楚將軍的女兒,怎么,這樣啊?!彼滩蛔≌f。
竟然跟一個驛兵廝混,還要死要活,楚岺將軍雖然傳說桀驁不馴,但據(jù)他見過的一兩次,是個溫文爾雅的將官。
“你不要盯著別人的私事了?!笔挮懻f,又笑了笑,“喜歡這種事,是不講道理的?!?p> 將軍的女兒喜歡小兵,也不是不可能。
鐵英看蕭珣嘀咕一聲:“那世子殿下你對那么多女子都不喜歡,也是不講道理了?!?p> 蕭珣哈哈笑:“我出來躲自在的,你不要跟我說這個?!?p> 主仆說笑,鐵英視線始終盯著外邊,忽的一喜:“楚將軍的人來了!”
.....
.....
看到一個風(fēng)塵仆仆穿著兵袍,面色微黑,臉上一道傷疤的中年男人踏入大廳,楚昭大喜,同時眼睛一熱。
“鐘叔!”她喊,鼻音濃濃。
鐘叔雖然因為破相顯得兇惡,但是個好人,作為父親的副將,從小伴著她長大的,父親死了后,進宮來看她,讓她不要難過。
“將軍不在了,我還在,我會守護著小姐你的。”
他說到做到,在父親死后繼續(xù)領(lǐng)兵南征北戰(zhàn)——蕭珣雖然當(dāng)了皇帝,但這個皇帝當(dāng)?shù)蔑L(fēng)雨飄搖。
一場皇子爭斗讓大夏邊境不穩(wěn),叛亂四起,尤其是對蕭珣當(dāng)皇帝不服的東陽謝氏,打著懲奸除惡的旗號,幾乎占據(jù)了半壁江山。
鐘叔就是為了平定叛亂戰(zhàn)死了。
死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問蕭珣,蕭珣只是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冒進,中了反賊的埋伏,念在皇后你的面子上,就不累及其家人的罪責(zé)了?!?p> 但事實上,鐘叔的妻子女都落入了反賊謝氏的手中,下場可知。
楚昭抓著鐘副將的衣袖,眼淚撲撲落下來。
鐘副將看到女孩兒哭,肅穆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不忍:“阿昭小姐?!?p> 楚昭哭道:“你來接我了,我們快回家去吧?!?p> 鐘副將神情一僵,恢復(fù)了肅穆:“將軍說了,讓你不要胡鬧,立刻回京去,那里才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