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小鎮(zhèn),又是野外。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陳胖子他們遇上了一伙鏢師,壓的鏢也正好要送往武陵縣,領(lǐng)頭的鏢師似乎又正好與肖皓雪相識,于是便一起走了。
不再是孤男寡女!
這一天,他們到了一處山腳下。
一邊是綠樹成蔭的高山,一邊是不見盡頭的野草,官道就在這之間。
日已偏西,在山那邊。
高山蔽日,官道無光,近處荒草也暗淡,唯有極遠處的荒草才泛著黃。
鏢師們走在官道上,各自握緊武器,目光警惕。
因為一路平安無事的他們終于碰上點子了。
可點子卻不在眼前。
前去喊鏢開路的趟子手武六,離他出發(fā)時已經(jīng)過去一個時辰了,可如今卻沒任何消息傳回,應(yīng)該是遇到意外了。
所以他們警惕著,因為不出意外的話,意外待會就會降臨在他們身上。
五位中年鏢師,一位老雜役,加上陳胖子和肖皓雪,一行八人,警惕地走著。
當(dāng)先走著的鏢師們護在押鏢馬車的周圍,眼神滿是警惕,時時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陳胖子在肖皓雪的“強勢”要求下,被迫跟在她身邊。
她手執(zhí)長劍,長劍與臀齊,滿臉警惕。
有點駝背的老雜役也跟在肖皓雪身后,每次陳胖子看他時,他便報以微微一笑,露出了那黃得似乎搖搖欲墜的門牙,而不看他時,他便盯著肖皓雪的背影看,尤其是那誘人的某處。
——世人皆愛美啊,男人更是如此!
陳胖子在心里感慨了一句,隨后便也學(xué)著老雜役。
盯著某人的某處看……
——世人皆愛美啊,我也是世人,男人更是如此,我更是男人,嘿嘿!
他其實也是怕的,他見過山賊、強盜劫鏢,也見過他們殺人。
他不想死。
所以他雖滿臉笑著,無恥看著,手卻已是濕透。
鏢車停了下來。
擋道的出現(xiàn)了。
不是一個人,也不是很多人。
是一面旗,鏢旗。
繡有“游威”兩個大字的鏢旗,此時正躺在道路中間。
鏢師們加強了警惕,沉下了臉。
很明顯,趟子手武六已遇意外!
名叫錢三的鏢師,在領(lǐng)頭鏢師趙大的示意下,警惕地上前去,拾起鏢旗。
錢三人沒意外,鏢旗卻有些意外,完好無損,沒蒙塵,也沒撕破……
錢三道:“大哥,有點古怪,鏢旗完好無損?!?p> 趙大道:“上面有線索嗎?”
錢三搖搖頭。
趙大看了肖皓雪一眼。
肖皓雪淡淡道:“趙大哥你拿主意就好?!?p> 趙大頷首,吩咐道:“老三,老四,你們在附近找找,看看有什么線索,我們總不能放著老六不管?!?p> 名叫許四的鏢師問道:“哪里會面?”
趙大道:“老六武功不弱,對方竟然能讓他栽了跟頭,還敢動咋們鏢的主意,這就說明對方若不是無知才不怕我們,便是真的不怕我們。你們小心點,我們便在這等你們?!?p> 錢三、許四頷首,領(lǐng)命而去。
趙大轉(zhuǎn)頭對那老雜役溫和道:“七爺,便麻煩您起灶了,天也快黑了,估計今晚得在這歇下了。”
被叫做七爺?shù)睦想s役微微一笑,又露出了他那黃得搖搖欲墜的門牙,點了點頭,也不說話,當(dāng)下便忙活了起來。
并沒過多久,許四便回來了,帶著一柄刀,刀柄刻著個“三”字。
“沒找到老六,三哥栽跟頭了?!?p> 刀是錢三的。
看著許四手里的刀,眾鏢師一驚。
名叫嚴五的鏢師往地上啐了一口,擔(dān)憂道:“媽的,看來點子是真硬。”
名叫劉二的鏢師也擔(dān)憂道:“此時只希望我猜想的不錯?!?p> 趙大問道:“二弟你怎么看?”
劉二道:“大哥,既然鏢旗完好無塤,我猜想著,他們可能并不想跟我們撕破臉,而鏢旗竟連塵土都沒蒙上,這里面也許還含著尊重我們的意思?!?p> 趙大頷首:“那他們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劉二道:“估計是想劫鏢而又不愿傷人吧。”
趙大頷首,擔(dān)憂道:“希望如此。”
嚴五道:“媽的,那接下來怎么辦?”
趙大道:“無論如何,總得先找到老三和老六?!?p> 嚴五道:“那我和四哥再去附近探探?”
劉二急道:“不可,老三便是前車之鑒,我們哥幾個不能再分開了?!?p> 趙大道:“老二說得有道理,不能再分開了,以免被他們逐個暗算?!?p> 寡言少語的許四終于再次開口了,問道:“怎么做?”
劉二問道:“老三的刀在哪找到的?”
許四指著前面,道:“山里有小路?!?p> 劉二望向肖皓雪,欲言又止。
沒等他開口,肖皓雪便淡淡道:“劉二哥你們?nèi)グ?,鏢我?guī)湍銈兛粗!?p> 劉二聞言頷首,向她拱了拱手,道:“多謝!我們兄弟六個欠您一個人情。”
肖皓雪頷首,臉若冰霜,無表情,無言語。
劉二道:“大哥、四弟、五弟,我們兄弟四個一起去瞧瞧,四弟請領(lǐng)路?!?p> 許四頷首,當(dāng)先而走。
不一會兒,四人便來到了那條山里的小路。
小路很陡,很彎,路邊盡是樹木、荒草、野花,所以這路似乎是被人常年行走而走出來的。
劉二道:“我們便在這附近探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附近應(yīng)該會有線索的?!?p> 嚴五問道:“二哥,你怎么知道這附近他媽的會有線索。你知道我的,我不是懷疑你,純粹只是他媽的好奇?!?p> 劉二道:“既然對方先示鏢旗,再示武器,那么他們可能是想引我們到某處地方去。當(dāng)然,這只是我的猜想?!?p> 嚴五道:“媽的,既然都知道是對方的安排了,那我們還他媽的跟著走?”
趙大苦笑道:“可是我們不得不跟著走啊,因為老三、老六都在他們手上?!?p> 嚴五又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媽的,這群人真他媽的不是好漢。”
劉二苦笑,道:“找吧。”
沿著小路往上走,又在兩邊的林子里尋找。
果不其然,走了差不多十來丈后,便在離小路不遠的荒草叢里,發(fā)現(xiàn)了武六的佩刀。
劉二道:“看來我猜的沒錯,我們繼續(xù)找,看看他們究竟想怎樣。”
眾人頷首,遂又起身尋找起來。
沒過多久,眾人再往上十來丈,便又不出意外地,在路邊的樹上見到了武六的外衣。
接著又是往上一里又三四丈,便又見到了小路邊的樹上,掛著錢三的外衣。
之后還是再往上一里又十來丈,不出意外地,見到了錢三的玉佩吊在路邊的樹枝上。
此時天已將黑,山頂也已在眼前,卻不見有什么人影。
山路太陡,加上眾人擔(dān)心兄弟安危,走得有點急,是以眾人早已疲憊,說是氣喘吁吁也不為過。
嚴五喘了口氣,啐了一口,罵道:“媽的,人呢?”
許四冷著臉,道:“不對勁?!?p> 劉二也沉下了臉,道:“確實不對勁,是我大意了,好一招‘以逸待勞’?!?p> 趙大道:“事已至此,大家小心點?!?p> 疲憊的眾人頷首,喘著大口氣,握緊手中的刀,警惕著四周。
開始往山頂走去,雖然意識到這可能是個陷阱,但就像趙大說的一樣,他們不可能放著兄弟不管,所以哪怕明知是陷阱,他們也得跳下去。
這也許也是那句話的映照吧!
有些事,明知不可為,卻又不可不為!
然而他們以為會埋伏在山頂以逸待勞的敵人,卻沒出現(xiàn)在山頂。
山頂沒人,一眼望去,眾山小,而遠處夕陽也只余半片。
霧很濃,人很累。
他們大口喘著氣。
嚴五又啐了一口,喘了一大口氣,運起內(nèi)力,向著這天地怒吼道:“他媽的,有種出來??!當(dāng)你媽的縮頭烏龜,孬種!”
“呼,呼,呼……”
吼完便又喘了起來,而且更嚴重了。
劉二也喘著氣道:“老五,你,你老是這么沖動,留點,留點氣力以防萬一不行嗎?”
見著還想說話的嚴五,劉二急忙揮手制止他。
可剛喘了口氣,打算回答的嚴五,卻忽然倒了……
劉二見此,雙眼忽地一瞪,道:“不好……”
可他只來得及說這兩個字便也倒了……
許四喘著氣,冷漠地接下劉二的話:“霧有毒!”
然后也倒了……
他們兄弟六個,便數(shù)趙大武功最高,為人也最穩(wěn)重。
所以此時便只剩他一個未倒下。
但他也知道,他遲早是要倒下的,于是他也苦笑道:“也好,這樣我們兄弟六個總算能再團聚了,鏢的事情有小姐在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
他胸膛起伏著,喘著氣,嘆道:“哎!只是沒能親自將鏢送到秦大俠面前,這始終是一樁人生大遺憾??!”
隨后又平靜地喘著氣,忽地便意識到,當(dāng)他們在大口喘氣時,卻也在大口吸氣。
他最后苦笑著喃喃道:“還好,不至于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說完他便也倒了……
霧有毒,說不定那些武器衣物也有毒。
山腳下。
天已黑,人未歸。
肖皓雪“逼”著陳胖子待在自己身邊,兩人坐在鏢車附近,面前燃著火堆,兩人清澈的眼里有火光在跳躍。
不遠處也有火光,是那被喚作七爺?shù)睦想s役在忙活。
他端著兩碗熱粥,緩慢地走向肖皓雪和陳胖子,而那雙長滿老繭、枯槁而又黝黑的雙手卻一直在抖著。
陳胖子看著,都怕碗里的粥抖出來燙到他。
他想上前去幫忙,可肖皓雪卻不讓。
于是,他便再次在心里感慨道:“哎!女人啊,女人,不止喜歡拋棄人,還喜歡懷疑人。哎!女人啊,女人!”
七爺將粥遞過來,陳胖子急忙接過。
肖皓雪對七爺頷首,道:“多謝!”
七爺微微一笑,露出了他那招牌門牙,轉(zhuǎn)身回灶邊去了。
等他在灶邊坐下時,陳胖子見肖皓雪居然在喝粥,便端著自己粥,屁股往她那邊挪了挪。
距離更近了!
肖皓雪瞥了他一眼,一蹙好看的眉頭。
陳胖子卻不在意,悄咪咪問道:“你怎么喝了?不是懷疑那個七爺嗎?”
肖皓雪往一邊挪了挪,拉開距離,淡淡道:“我沒懷疑他?!?p> 陳胖子又問道:“那你剛才怎么不讓我去幫他的忙?”
肖皓雪又喝了口粥,淡淡道:“你離我太遠,若是敵人忽然沖出來,我怕沒法護住你?!?p> 陳胖子正好剛咽下一口粥,本打算再喝一口,可聽了這回答后,抵在碗口的嘴、拿著碗的手,都愣了一下。
也就是這一下,讓他感受到,剛咽下去的那口熱粥,已在身體里散發(fā)了暖意。
他搖了搖頭,笑道:“謝謝!”
隨后便又繼續(xù)喝粥。
肖皓雪輕輕“嗯”了一聲,瞥了他一眼。
他左手殘疾,可他喝粥的樣子卻顯得很正常,就仿佛那手掌并沒斷一般。
她知道,如果是后天才殘疾的話,總會有些不習(xí)慣,甚至是很不習(xí)慣,更有甚者還會因此而尋死。
可他看起來是那么地自然,一切都那么自然。
她忽然問道:“你的手是先天就這樣的?”
喝著粥的陳胖子“啊”了一聲,隨后才知道她問的是自己那殘廢了的手。
他將手舉過頭,停在半空,翻覆著,抬頭望著,苦笑道:“是被人斬斷的?!?p> 火光照耀中,那手的斷處很齊。
肖皓雪道:“那人武功一定不低。”
陳胖子苦笑道:“誰知道呢,我只知道那是個瘋女人。遇到這種女人也只能算自己倒霉。”
肖皓雪問道:“女人?”
陳胖子放下手,望向她,微笑著,一字一字道:“是,瘋,女,人!”
肖皓雪好看的眉頭又一蹙。
“砰!”
陳胖子卻忽然倒了……
“砰!”
肖皓雪往灶邊望去。
原來七爺也倒了……
肖皓雪眉頭頻蹙,將陳胖子拉到身邊,盤坐起來,運起內(nèi)力,想要化去體內(nèi)的藥力。
火光照耀下,只見面幕遮住的臉也泛起了蒼白,汗水淋漓。
藥力太強了!
過了半個時辰,火光中,可見她的素衣也濕了,臉色依舊蒼白,汗水淋漓。
再過半個時辰,她人依舊,周身卻已冒著白煙。
又過半個時辰,她知道自己支持不住了,內(nèi)心感慨著敵人的堅忍,她都這模樣了,敵人卻始終不曾出現(xiàn)。
她瞥了眼身邊的少年,咬了咬朱唇,用力抓住他的后背。
“砰!”
然后她終于也倒了……
——這樣就算死了,也能帶你去找?guī)煾浮?p> 死人的手,很難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