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山嶺中,一片熱鬧。
瓊?cè)A宗的弟子忙里忙外。
不是在修煉,也不是在搜尋機緣。
全都在忙著幫高庸搭屋子。
老祖宗說要休息,
最好有間屋子,再有個院子。
他們當(dāng)然不遺余力,勤勤懇懇。
不說別的,單說當(dāng)苦力,修士確實是最佳選擇。
要是換了凡人,搬磚蓋屋,得費多大勁。
可修士就不一樣了,尤其是當(dāng)一群修士同時當(dāng)苦力的時候,那速度簡直飛快。
除了瓊?cè)A宗弟子,匆忙趕來的別家宗門弟子,這時候也在竭盡全力發(fā)揮著價值,幫忙建造屋院,要在老祖宗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
不到一個時辰,一座帶有小院子的屋舍就建好了。
瓊?cè)A宗的女弟子還移栽了些花草過來,想讓老祖宗住得賞心悅目。
“行了,屋子建好了,你們也算領(lǐng)了罰,可以走了。”高庸頗為滿意,擺了擺手。
一眾小輩則是相互望了望,對視幾眼,終于有人咬了咬牙,站出來情真意切發(fā)言:“老祖宗,我們也想跟著您,服侍您一段時日!”
“跟著我做什么?”
“我們明白,其實您救了我們一命!”
“先前,我們能感覺到秘境原本好像要塌陷了,可是您出手以后,秘境卻反而維持了一種穩(wěn)定?!?p> 高庸不置可否,淡淡道:“我為人很懶,不會教你們什么,你們想清楚了。”
“晚輩們并非想要您教我們什么,只是平日里您的一言一行,都足夠晚輩們明悟些道理了。”
說得倒也沒錯,一般到了元神存在的程度,都近乎言出法隨了,一舉一動無不在與天地大道契合。
說著,那些人還偷偷瞥向了許清師姐弟倆。
陳臣倒是撓了下頭,咋自己平時瞧老祖宗,也沒領(lǐng)悟出什么?
難道自己天賦真如此堪憂?
他有些哀怨,想起了自己那連百分之一都沒完工的竹椅。
老祖宗就只教了自己怎么做個好木匠……
高庸望著一群小輩熱切的眼神,頗有些無奈。
“罷了,隨便你們?!?p> 說完,高庸獨自進(jìn)了屋。
外面一眾小輩則頓時紛紛面露喜色,興奮得很。
平日里,哪有機會隨時跟在一位師祖身邊修煉,就算是嫡傳弟子也沒這待遇!
但凡老祖宗看不下去了,指點一句,就足夠讓人茅塞頓開了,堪稱一種另類的機緣!
一直到了夜晚,屋子都沒再開過門。
高庸躺在竹椅上,微閉眼眸。
竹椅輕輕搖晃著。
他是真的累了,需要休息。
否則,如此漫長的歲月以來,他何必輾轉(zhuǎn)于一座座昔日的洞天福地進(jìn)行沉眠。
洪荒斷絕后,他就背負(fù)了無數(shù)大道傷勢,至今難愈。
而在千年前,他被那座劍陣斬斷道基,碎了道種,更是連容顏都沒法再維持,一瞬蒼老。
先前,為了磨滅那道洪荒殘念,他再度出手。
原本是不至于的,但他出手的同時,還將自己沉眠武夷秘境千年來所吞吐的炁,大半都反哺于武夷秘境了。
否則,武夷秘境本就不堪負(fù)荷了,洪荒殘念復(fù)蘇,更讓秘境搖搖欲墜。
再加上他的出手,秘境根本承受不了,所有規(guī)則都會連同他那一道劍氣破碎,整座武夷秘境會在瞬間坍塌。
所以為了維持秘境的存在,他不得不歸還一些東西。
所以可以說,他的確救了如今身處秘境內(nèi)的所有小輩一命。
只不過,他維持這座秘境的存在,也不止是為了救這些小輩一命。
幾千年里,這座秘境內(nèi)先后有兩道洪荒殘念復(fù)蘇,他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需要安靜的進(jìn)行一次推衍。
一次不同凡響的推衍。
而推衍所在的地方,必須是這座斷山嶺。
因為洪荒殘念在這里復(fù)蘇,他需要將這里視為一個起始坐標(biāo),以此推衍上下千年。
這時候,屋外傳來了輕輕敲門聲。
“老祖宗,您睡了嗎?”
是陳臣的聲音。
“進(jìn)來吧?!?p> 陳臣用肩膀輕輕推開門,端著一盆熱水。
“老祖宗,累了一天,泡泡腳吧。”
高庸略微有些愕然,隨后露出淡淡笑意,略帶深意地打量陳臣。
這小子確實不像別人以為的那樣瓜,大多時候,看起來還是有些機智的。
其實陳臣的想法很簡單:
以前只有自家?guī)熃愕軅z跟著老祖宗,
老祖宗對師姐還是挺好的,
可眼瞅著吧,除了做竹椅,還沒跟老祖宗學(xué)到啥呢!
這就又來了一群人,還死皮賴臉要跟著老祖宗混。
陳臣心底里清楚,其實自己和師姐的天賦悟性都不算高,尤其相較李譽那些人,更可以說是稀松平常了。
他們師姐弟倆都一直覺得是自己幸運,當(dāng)初去三清宗拜師的,居然只有他們兩個,就直接被收進(jìn)門墻了,上一輩的師兄師姐也待他們很好。
要是像其余宗門,好多人去拜師,恐怕憑師姐弟倆的資質(zhì),未必能夠拜進(jìn)師門。
這一整輩弟子就師姐弟倆,向來都是師姐照顧他,他也一直沒啥能回報師姐的。
這不就想著嘛,
跟著老祖宗的人多了,自己沒能學(xué)到啥,那是自己資質(zhì)差,平時也懶,老祖宗可能覺得自己不是那塊料。
其實自己也無所謂的,自個兒就喜歡躺平,萬事隨緣,船到橋頭自然直。
可師姐呢?
嗯……
憑良心講,師姐資質(zhì)也不算好,
可師姐向來都很努力的!
還承擔(dān)起了三清宗這一輩弟子的所有責(zé)任,從不喊累。
他也真有些擔(dān)心,擔(dān)心老祖宗見到了那些天賦悟性都好的天驕,就嫌師姐笨了。
把本來想給師姐的好處,全給那些天驕了。
俗話說得好嘛,懂事貼心的孩子總是格外招人喜歡。
所以,向來隨緣的陳臣,終于也想努力一次了,由他來幫師姐一回的時候到了!
這事啊,師姐那性子,恐怕還真做不來!
這不就只能靠自己端著泡腳水來給老祖宗洗腳了嘛!
陳臣笑瞇瞇地,討好道:“老祖宗,辛苦整日了,我來給您洗洗腳?!?p> 高庸似笑非笑地望他,問道:“你不會還想給我講小鴨子的故事吧?”
“???”陳臣撓頭。
高庸只是隨口調(diào)侃一句罷了,接著說道:“放下吧,我自己泡泡腳就行了?!?p> 陳臣當(dāng)即擺手拒絕,義正言辭。
“老祖宗您打了一輩子的仗,享受享受怎么了!”
二話不說就蹲下,要給高庸洗腳。
高庸瞥了一眼他,道:“行,那我也享受享受?”
陳臣連連點頭,那神色,好像高庸要是不享受一下,簡直天地都要落淚,日月都要同悲。
高庸瞧著這小子給自己認(rèn)真洗腳的樣子,忍俊不禁。
“老祖宗,你腳上泥濘挺重啊?!?p> “嗯,換你在地里睡上一千年,你也挺重?!?p> “老祖宗,不是說到了丹陽境,返璞歸真,肉身趨于圓滿,也就自然肉身無垢了嗎?您這不應(yīng)該啊?!?p> “你瞧我老成了這副樣子都沒想維持一下容貌,有心思去保持什么無垢嗎?”高庸淡淡說道。
陳臣則心想,老祖宗您這是怪癖啊。
“老祖宗,指甲長了,我給您剪一下吧?!?p> “你有丹陽境界嗎?”
“???那肯定沒有啊?!?p> 高庸冷笑了一聲。
“那你剪個屁,你能剪下來?真剪下來了,指甲崩到你腦袋上,能給你腦袋開個瓢倒是真的?!?p> 陳臣張著嘴沒話說了,我的乖乖,怪不得師兄們老說,大能的一滴血都能殺死一片人,一根頭發(fā)能斬日月,真這么恐怖??!
高庸哼道:“恐怖如斯吧?”
陳臣趕緊點頭。
“老祖宗,舒服不?”
“還行?!?p> “那往后我天天給老祖宗洗腳!”
一邊洗,陳臣總是一邊將話題引向自己師姐。
“老祖宗,師姐經(jīng)常偷偷與我說,很是崇敬老祖宗,說老祖宗您啊,就像一座偉岸的高山,無法超越,任誰見了都會心生敬意……”
“修行盡頭誰為峰,一見我就道成空?”高庸懶懶問道。
“是這個理!”陳臣伸出大拇指,“師姐就是這意思,不愧是老祖宗,隨口就是精煉的佳句!”
“老祖宗,師姐自從遇見了您以后,修煉更努力了,我生怕她太急躁了,您說,這跨境吞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高庸隨口應(yīng)了兩句。
好不容易,陳臣忙活完了。
“老祖宗,我這么懂事,那可多虧了師姐教得好!”
“人小鬼大。”高庸冷笑。
在我面前玩這套?
我昔年初至洪荒,早就把這套玩爛了。
就算是小黎,也早把這套玩得滾瓜爛熟。
你小子還嫩了點。
陳臣嘿嘿一笑,準(zhǔn)備收盆走人,不妨礙老祖宗休息了。
“就這么想為許丫頭求些好處?”
陳臣一愣,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老祖瞧出來了,有些怯怯,但也認(rèn)真:“老祖宗,您不知道,師姐其實很要強的,肩膀上擔(dān)子又重……”
陳臣有點絮絮叨叨。
高庸邊聽,邊將沾了水的手伸到陳臣肩膀上,慢慢擦拭,把他衣裳當(dāng)做抹布。
陳臣也沒在意。
“知道許丫頭肩膀上擔(dān)子重,你就沒想替她承擔(dān)點?”
“老祖宗,我倒是想,可我天賦悟性比師姐還差啊,況且我這不就正在幫師姐嘛!”
“那你也沒想過為了自己,向我求些什么?”
陳臣想了想,道:“想倒是想,但還是先給師姐求吧,我是這么想的,老祖宗,您看,師姐一直都對我很照顧,被追殺時,也是師姐保護(hù)我,搞得我像吃軟飯一樣,可我這回要是幫了師姐,那以后,我不就能挺起胸膛,軟飯硬吃了?”
高庸都怔了一下,夠不要臉啊。
讓高庸感到有點不舒服。
主要是,隱約間,他仿佛在這小子身上看到一絲自己當(dāng)年的影子。
無盡歲月前,自己好像也曾短暫想過,跟在女魃的身邊軟飯硬吃。
“行了,你走吧?!?p> “老祖宗,您答應(yīng)了?”
“走吧,許丫頭有自己的機緣,還不需要你一個十六歲的娃娃替她操心。”
“哦?!标惓紘@了口氣。
老祖宗沒答應(yīng)啊。
師姐,我可只能幫你到這了。
......
三清宗,弟子殿。
由于三清宗的特殊,
鄭黎等五位太上,曾聯(lián)手設(shè)下一座弟子殿。
在這里,一方龐大命魂碑上,有三清宗弟子的命魂訊息,化作各自的名字。
按照輩分,其次道行境界、壽元、天賦資質(zhì),等等諸多原因排位。
忽然,
四位太上先后降臨這座弟子殿。
神色如同見了鬼。
命魂碑上最后一個名字,屬于三清宗最小的弟子,陳臣。
此刻,他的名字,泛起絲絲紅光,不斷往上攀。
命魂碑上的名字,實際就是一縷本人的精血氣息。
而現(xiàn)在,其余的名字,像是壓不住陳臣的氣息。
仿佛一種天然的壓勝。
眾名避諱,紛紛讓開,讓他的名字一路攀上命魂碑第二排。
“這小子在武夷秘境里撞上大機緣了?”
“這得是多大的機緣?如同一種壓勝,形成了層次上的壓制,讓其余弟子的氣息自覺低了一等,才會給他讓路!”
陳臣還不知道,
世間早有傳聞,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
其實,
仙人撫你肩也是一樣的,
哪怕老祖宗他,只是在擦擦手上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