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還在遙望窗外一場接一場的切磋。
許清卻開始有些心不在焉。
高庸察覺到了她的想法,笑道:“不想也去找個人問劍?”
許清眼神顯然心動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搖了下頭,說道:“老祖宗,那一劍我至今還沒領悟到零星半點,就不去了?!?p> “懼戰(zhàn)?”
“不。”許清語氣逐漸堅定,“等我想明白了,整座天下,我都會問劍一遍?!?p> 高庸略感欣慰。
“就像鄭黎太上昔日一樣?!痹S清補充道。
高庸悲哀搖頭。
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小黎都成少女心中憧憬敬仰的長輩了。
黑暗吶黑暗。
許清見到老祖宗的表情,小心翼翼說道:“老祖宗,其實在許多劍修心里,鄭黎太上都是值得崇敬的。”
“尤其在我們?nèi)遄?,鄭黎太上更是弟子們最最敬仰的人物?!?p> 高庸嘆氣道:“我知我知。”
許清曉得,連鄭黎太上都是老祖宗教出來的,只是近來,老祖宗好像總對鄭黎太上不怎么滿意,自己上次還說了“該罰”二字,但也只是一時情緒上頭,是該為鄭黎太上在老祖宗心中挽回些形象了。
于是許清繼續(xù)道:“要是沒有鄭黎太上在,可能數(shù)百年前,三清宗就沒了,后來,整座三清宗也是靠鄭黎太上辛苦維系?!?p> 高庸點頭道:“看得出來,三清宗如今的日子應當也不好過?!?p> 許清臉一紅。
高庸早先推衍千年世事,也曾算到三清宗諸事。
這年頭,許多宗門都在掙凡人的錢財。
究其原因,一是修士的錢不太好掙,二是一些臟活累活,辛苦勞作的事,總是需要基數(shù)龐大的凡人去做,修士哪有空閑。
譬如沿海一帶,數(shù)片海域下都有煉制一些丹藥所需的水生植物,誰去打撈?
自然是基數(shù)龐大的凡人了。
許多修士沒那心思,也不愿屈尊降貴去做這些事。
哪怕,若是修士去打撈,效率更高,也不會死人,而凡人去打撈,效率低下不說,還每次都會死人。
可凡人也愿意去打撈,只有這些東西,才讓他們有資格去與修士做生意,去請修士幫他們做一些只有修士擅長的事,譬如說殺人。
修士也愿意這樣做,于是便有了不可輕易屠戮凡人的規(guī)矩。
畢竟,沒了不具備修行天賦的凡人,誰來做這些不體面的活?
況且,終歸凡人才是世間根本,凡人能繁衍出具備修行天賦的后代,而一位修士的后代卻也可能只是個凡人。
于是,這世間開始有趣,也開始繁瑣。
如弈劍山等各大劍道名山,都陸續(xù)推動了飛劍押鏢、飛劍傳書這類生意。
其實對于修士而言,飛劍傳書是很無用的一樁事,修士間哪怕相隔千里,也能以傳信符溝通,所以飛劍傳書這方面的生意基本都是在掙凡人的錢。
就連云海渡船這樣相當賺錢的生意,凡人的貢獻也不小。
若是短程距離,到了辟海境就能騰空,駕馭法寶飛行,更是要快許多,只有長途跋涉的路程,修士才需要乘坐云海渡船。
但凡人就完全不同了,基數(shù)龐大的凡人幾乎包攬了所有短程距離的航路盈利。
東方派、南海宗這些專營渡船生意的宗門,整整一年的盈利能達到駭人的程度,而這其中有一大半其實都是凡人貢獻的。
在修士與凡人的種種交易中,三座人間皇朝的存在也是最為至關重要的一環(huán),數(shù)座皇朝鑄錢司徹底構建了凡人供養(yǎng)修士,修士庇護人間的循環(huán)。
三清宗比較可惜,背負了太大因果,幾代祖師先后應劫橫死。
于是一段時間內(nèi),孤立主義盛行,也為求自保,時任宗主不得不宣布閉關鎖宗,也就是這一次徹底的封山,直接讓三清宗與時代浪潮擦肩而過,徹底錯失了時機。
等三清宗再度開山的時候,才后知后覺,飛劍方面的生意早就呈現(xiàn)了被少數(shù)幾家宗門壟斷之勢。
市場向來都是早到早搶占,后來的就是吃虧,更何況三清宗封山太久,本來名氣就小。
百姓早都習慣了去買那幾家宗門的飛劍生意,也就懶得換一家了。
直到鄭黎橫空出世。
一位天生劍胚,在千年前掀起了一整座天下的腥風血雨。
鄭黎殺力大到不可理喻,三劍掀翻了一座劍道名山的祖師堂,硬生生將一座天下半數(shù)劍道氣運搶到了三清宗。
也因為出了一個鄭黎,自千年前開始,三清宗開始聲名鵲起,尤其鄭黎之名,更是口口相傳。
三清宗也由此搶了整座大羅天下四分之一的飛劍生意。
但哪怕如此,三清宗的日子也沒能好過太多。
鄭黎霸道,但也讓許多宗門不滿,明里暗里,各處針對。
而三清宗沒有在世祖師庇護,也一直是個隱患。
封山太久了,一直沒能開山收徒,導致三清宗人丁單薄,哪怕?lián)尩绞值娘w劍生意,沒有人手,有時也不得不送出去。
別家飛劍傳書,一般都是火種、辟海境弟子在做事,到了三清宗,待遇簡直上了幾個臺階,人手不夠時,別說是吞陽境弟子了,連作為丹陽大修士的幾位長老,偶爾時候,都只能被迫親自出手,去飛劍傳書。
在外人望來,真是臉都丟盡了。
而三清宗為了應付那樁因果劫難,一直在籌備的某事,還要不斷吃錢,更是讓三清宗日子過得艱難。
這幾百年來,三清宗弟子都不富裕,平日里下山斬妖除魔,倒是也能收到些酬金與感激,但正因為這事,還被惡意抹黑,謠傳三清宗弟子向百姓索取保護費……
這背后顯然也是有宗門在刻意針對。
當時將鄭黎氣到不行,大罵不停。
“我們?nèi)遄诘茏酉律綌匮?,老百姓感激,于是給些報酬,若是三清宗不收,豈非瞧不起老百姓?這事也有錯嗎?修士的事,能叫做收保護費嗎???”
這顯然也是和自己這位老祖宗學的話術。
鄭黎差點就提劍上白玉京了。
因為忌憚映照無盡星海的幾位存在,才最終沒能成行。
自從那次推衍過后,在高庸看來,后來鄭黎最終只收下了許清、陳臣進門,原因許多。
他本意是為了替三清宗避劫,裁減弟子數(shù)量,但也恰好,見到了這一對師姐弟,讓他甚是滿意。
甚至可能,以小黎腹黑的本性,早在許清、陳臣年幼時,就已經(jīng)被他挑中了。
想到這里,高庸笑呵呵朝許清道:“許丫頭,竹椅做得如何了?”
許清有些汗顏,小聲道:“老祖宗,只削好了幾根紫竹……”
“尚可。”高庸點了點頭,說道:“其實從你踏進三清宗那日起,小黎他也是對你頗具期望的,不要辜負了他的期望,也不要辜負了我教你那一劍。”
許清感到不可思議。
“你以為當初只有你們兩個去拜師,真是一種偶然?”高庸笑著搖頭,“真當別人都瞧不上三清宗?”
許清忍不住問道:“那師弟呢?”
“他?”高庸臉上露出古怪笑意。
“從他踏進三清宗大門的那一刻起,恐怕小黎每次瞧他,就好像他陳臣腦門上刻了六個金光閃閃的大字?!?p> “什么?”許清茫然。
高庸頗為難得的笑出了聲來,這六個字,其實正是他先前推衍時,最終替陳臣與三清宗之間所下的一句斷語。
陳臣這小娃娃,別的不太好說,可隱隱的,他身上藏了一份天大氣運。
甚至在數(shù)百年后,存在一種紫氣東來的可能。
而三清宗呢?恰好因為那樁因果劫難,氣運低落至極。
所以陳臣與三清宗之間,那六個金光閃閃的大字,自然是:
開門,精準扶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