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碎雷池。
滿池雷霆甚至沒能外溢,悉數(shù)被轟碎。
天際亮到刺眼,是雷霆湮滅,秩序神鏈崩碎造就的景象。
孫槐肉身震顫,望自己先前托舉雷池的手臂,血液不斷往下流淌。
他竟然也感到恐懼。
瞥向自己隱隱還在流血的手臂,他不斷壓下心頭漣漪。
自證道以來,四千七百余年,他心中只有無敵信念,何曾再有過這種暌違數(shù)千年的情緒。
哪怕當(dāng)初被一指點(diǎn)碎法相,也只因自己未盡全功,且猝不及防。
可眼下,三百里雷池,遮天蔽日,被一劍斬碎。
未盡全功的,似乎不是他,而是那位臉上還帶有失望之色的老人。
無盡星海中,一位位證道存在都心有余悸。
“很可怕?!?p> “他證道多久了,數(shù)萬年有余嗎?究竟積累了多深厚的底蘊(yùn)?”
“堪稱世間至強(qiáng),那幾位不出,無人可與他爭鋒。”
他們心中都有深深憂慮,擔(dān)憂的事情恐將成真,自遠(yuǎn)古存活蘇醒的修士,底蘊(yùn)深厚,將為四座天下帶來極大變數(shù)。
尹子平從天上極高處踏落下去。
如今,那近百名弟子沒死,尹子平、沈遇兩位證道存在似乎沒有針對高庸的理由。
但從白玉京而來,他們也不止為了這一樁事。
白玉京不顧人間皇朝顏面,下了法旨,根本上還是沖著高庸而來的。
畢竟,這是當(dāng)世唯一得見的,真正蘇醒過來的遠(yuǎn)古修士。
“道友何故失望?”
高庸望他,說道:“當(dāng)世太弱了。”
尹子平心中并不平靜。
高庸的一句話,足夠透露許多東西了。
當(dāng)世太弱了?
是與遠(yuǎn)古歲月相比嗎?
他們之間的對話,只是一個個念頭的起落,除卻證道存在,外人全然無法知曉。
“道友此言略顯偏頗了?!鄙蛴鲭S后落下,開口說道:“末法至今,不過三萬年有余,遠(yuǎn)古歲月,卻不知興盛了何其漫長的歲月,將兩者相提并論,是在為難后來人。”
高庸卻笑而不語。
“況且,當(dāng)世證道共一百零三尊,隕落坐化有十三之?dāng)?shù),但要論及至強(qiáng),世間只有五位,道友還未曾見過?!币悠秸f道。
“既然道友認(rèn)為當(dāng)世太弱,那就正好,我請道友走一遭大羅天下,去白玉京做客?!?p> 高庸早就清楚他們真正在意的。
“有些事,不到你們該完全知曉的時候,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p> 尹子平能聽出他話里意有所指,所謂不該完全知曉的,就是爾等遠(yuǎn)古修士消失不見的原因嗎?
他想到一樁事,曾經(jīng),那位山海界之主也曾說過意義相仿的話,或許等當(dāng)世知曉了遠(yuǎn)古修士消失的原因時,也就是當(dāng)世修士消失的時候了。
但尹子平最終深吸了一口氣,依舊堅(jiān)持道:“請道友上白玉京做客?!?p> 高庸嘆息,為何世人總不明白,好奇心害死貓的道理?
“白玉京,就算了吧?!备哂箲袘姓f道,“沒到該去的時候。”
沈遇笑道:“恐怕由不得道友?!?p> 崔行也在此時踏落,開口了。
“道友口氣太大,我也想見識一番?!?p> 高庸望他一眼,“替何沛與我問劍,你想好了?”
崔行沒有動搖,再度開口:“道友傷我瓊?cè)A宗之人,那斬何沛下星海的一劍,我也想親自領(lǐng)會?!?p> “崔行,這一劍,你今日還是不見為好?!?p> 崔行沒有驚訝他知曉自己名諱,只是反問道:“所言何意?”
“你不見這一劍,只需百年,瓊?cè)A大興?!?p> “今日,你若替何沛與我問劍,三百年后,世間再無瓊?cè)A宗?!?p> 崔行臉色驟變。
想要斥一聲荒唐。
卻半晌沒能說出口。
他記起了數(shù)日前,眼前這人,曾在秘境內(nèi)進(jìn)行了一次推衍。
那次推衍,驚動無盡星海,上下游蕩起無數(shù)漣漪,憑生波瀾,更讓世間第一望氣士諸葛徒閉了死關(guān),致使了東周皇帝借西狩名義,駕臨此地。
他真的看到了嗎?
下游千年無數(shù)的歲月可能性……
他口中所說,是真是假?
一時間,崔行臉色數(shù)度變幻,陰晴不定。
崔行一生,能將萬事萬物置之度外,唯獨(dú)放不下整座瓊?cè)A宗。
尹子平皺眉,恐生變數(shù),喝道:“崔行,請道友上白玉京做客?!?p> 也在這時候,遠(yuǎn)處一直沒有動靜的東周皇朝,忽然響起了號角聲。
“白玉京請人做客,不問過皇朝意見?”
那極長的西狩隊(duì)伍分列兩側(cè),龍攆掀起了簾子,走出的是一位五官清秀的青年,劍目星眉,自有貴氣,所穿的,正是明晃晃的龍袍。
東周小皇帝姬琛。
小皇帝笑瞇瞇道:“諸位,這里終究是西陵天下啊。”
他的出現(xiàn),也吸引了道道目光。
許多人都在好奇,諸葛徒閉死關(guān)前,究竟與他說了什么,讓東周十年布局付諸流水,小皇帝親自趕來武夷秘境。
無盡星海中,再浮現(xiàn)一道眉眼。
東周皇朝,也有一位證道存在,如今出現(xiàn)了,在遙望這里,確保小皇帝的安危。
而小皇帝姬琛,不斷往前行,走到了這場風(fēng)雨的中心處。
出乎意料地,
卻又不讓人意外,
小皇帝姬琛朝著高庸恭敬一拜。
“東周皇帝姬琛見過高老先生。”
高庸望他,失笑道:“諸葛徒讓你來找我?”
“是。”姬琛恭敬道:“先生閉死關(guān)前,刻意囑咐了朕……我兩件事,一件是廢棄昔日所有布局,一件是將此物交還高老先生,從此物歸原主?!?p> 說著,姬琛從懷中取出了一個赤色龜甲,遞呈高庸。
一道道目光帶著詫異,許多人認(rèn)得那赤色龜甲,是望氣士至寶,來自遠(yuǎn)古。
諸葛徒閉死關(guān),果然與他有關(guān),甚至這赤色龜甲,竟然是他的!
高庸接過赤色龜甲,只是掂了兩下,隨手丟給了鄭黎,讓人望得眼皮一跳。
鄭黎欣喜得很,老祖宗視如敝履,可這玩意是真正的寶貝啊,世間擅推衍一道的望氣士,哪個不想?yún)⑽蜃聊ミ@玩意,可一直掌握在諸葛徒手里,東周皇朝不點(diǎn)頭,沒人有機(jī)會。
姬琛望著這一幕,哪怕心中也有痛心,但神色沒有變化。
送還了東西,姬琛卻沒有離開。
孫槐踏落,說道:“小皇帝,你該走了,白玉京自會給人間皇朝交待?!?p> 小皇帝姬琛沒有理會。
他往后退了兩步,神色一斂,變作肅然。
跌破眼球的一幕。
東周小皇帝,恭恭敬敬,朝著高庸跪下磕頭。
這次,非是以皇帝身份。
而是朗聲道:
“望氣士一脈,后輩弟子姬琛,今日替自己,也代先生諸葛徒,拜見祖師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