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師~父，我打酒回來了！”

　　秋靈邁著小步子走到書房內，仰著頭看向捧卷的人，希冀的小眼神滿是“快來夸我”的意味。

　　捧卷人接過酒葫蘆，抬頭先灌了一口：

　　“出去沒闖禍吧？”

　　秋靈看著自家?guī)煾傅陌尊橗嬔杆僮兊靡蠹t，本就狹長的丹鳳眼瞇起，更加修長。

　　酒葫蘆被放在了一邊，他知道自己不勝酒力，或者說就是根本沾不了酒，但是多年來對材料的精挑細選讓他不得不抿一口。

　　這一門手藝講究的是融入精氣神，操手的匠人講究個精氣神，選用的材料也要講究。釀酒的人究竟有沒有全心投入，懂酒的人喝上一口就知道。

　　他雖然不會喝酒，但是懂酒。

　　注意到他的視線，秋靈默默地把水果袋子藏在身后：

　　“路上有個傻愣愣的壞人，不過李大叔應該去攔住了?！?p>　　秋靈雖然小，但養(yǎng)炁的功夫沒落下過，純粹比耳目神感，或許比李華雙還強上些許。

　　“那下次你要好好謝過他?！?p>　　想起李華雙，秋靈便又嘟起嘴來，有些憤懣地說：

　　“之前他還捉弄我，我說要收他十倍人工費！”

　　師父此時已經用炁調息醒酒了，把書卷放下，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就先謝過再收十倍人工費好了?！?p>　　“好噠，師父我先走啦。”

　　秋靈身體動手不動地轉身，將木瓜藏在身前，一步一步退出去。

　　不過該來的終究逃不過，師父清冷的問詢如期而至：

　　“又買木瓜？看來你確實喜歡吃木瓜?！?p>　　秋靈退去的身形停頓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但實際上實在想著狡辯：

　　“我聽說，多吃水果可以長大?！?p>　　秋靈頂著師父促狹的眼神，慢慢紅了臉，許久，聽到他的告誡：

　　“少在網上看些稀奇古怪的事情?！?p>　　“是——”

　　小女孩聲音小小的。

　　“也別瀏覽那些雜七雜八的網站。”

　　清冷的聲音在她耳中有如雷擊。

　　“靈燁！”

　　小女孩直呼其名，必然是羞惱了，

　　“你——你趕緊去把劍池里的劍弄好，下午客人就來取了?！?p>　　靈燁揉揉她的腦袋，示意她一起去。

　　**

　　升騰的火焰不再如最初般跳動，反倒是以一種趨于平緩的節(jié)奏慢慢律動著。一爐濁火燃燒了太久，而爐心中靜置的劍胚也等待了太久。

　　不知名合金鍛造的劍胚，被灼熱的火焰醺地熾紅。爐火旁蹲守的“橘貓”瞇著眼打盹，毛茸茸的耳朵聳動，輕巧地從高臺上躍下，走到靈燁腳邊。

　　靈燁俯下身子搓搓貓貓腦袋，不吝夸贊：

　　“干得不錯，春夏。”

　　橘喵通靈性地瞇著眼睛享受片刻，回貓窩繼續(xù)睡覺了。

　　爐火雖是用的靈媒之火，理論上是契約不完永不熄滅，但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意外。春夏的任務便是盯著火爐不讓她鬧出什么幺蛾子。

　　順便，它也可以吸收些許的火靈來修煉。雖然外形上是只橘貓，但其實春夏是高貴的火斑喵來著。

　　靈燁抬手戴上了冰蠶絲質地的手套，用火夾把熾紅色的劍胚取出，此時已經有把小巧古樸的小錘被他握在了手中。

　　“?！?p>　　小錘與鐵砧相撞，被夾在中間的劍胚不斷顫動，一聲聲翠鳴傳導至空氣中，竟然隱隱與天地共鳴。

　　“靈兵是天地孕育的產物，藉由人類心火為媒介獲得實體，這樣誕生的帶有特殊能力的武器被稱為先天靈兵。靈兵都有一絲靈智，只有獲得其認可才能夠使用靈兵。先天靈兵一般都是有主的，由誰的心火產生就認誰為主。一旦主人身隕就會靈兵蒙塵。而我們匠門安身立命的本錢就是制造可以傳承下去的后天靈兵，使用者死后只要繼任者得到了靈兵意志的認可就能繼續(xù)傳承?！?p>　　靈燁一邊說著，手上的動作不停，小錘叮叮咚咚地落在劍胚之上，秋靈認真地看著，能發(fā)現一錘錘的鍛打中，一些小瑕疵正消失不見，變得愈發(fā)渾然天成。

　　這時候溫度低下來了，靈燁也沒有再放入爐火中回溫，反而是張口一吹，將體內一縷透明的心火催出。

　　“靈兵誕生靈智的過程目前只有藉由心火幫助一種。心火的顏色因人而異，那是因為人心也是各不相同的。先天靈兵只能有一任主人的原因就在這里。心火有唯一性，藉由心火衍化的靈兵自然也有唯一性。所以我匠門想要打造無主的后天靈兵，一定要心火純粹，包容萬物。我不讓你看不良網站的原因就是這個，你的心火還沒有覺醒，我怕你的心火變色?！?p>　　這時候秋靈已經羞惱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雖然因為骨傳導等等一系列物理因素，聲音除了小了些，還是能聽得很清楚。

　　“心火覺醒前性質容易受外界影響，等到心火覺醒后就穩(wěn)固了，隨便你看什么都沒關系，除了一些極端情況……”

　　靈燁還是喋喋不休地說教，因為專心致志鍛打靈兵的緣故，并沒有注意到小女孩緋色的雙頰，

　　“你遲遲不能覺醒心火的原因可能就是受網絡影響太深了，斷網一兩年說不定就行了?！?p>　　靈燁活了太久，久到他忘記了自己小時候是怎么樣一個脾性，自然不知道小孩子的逆反心理。

　　“靈燁！這事情我們別提了，不然我就去找鄭姨給你安排相親！”

　　“砰——”

　　一錘落下差點有了些許偏差，靈燁心中大呼好險，然后果真閉口不言了。本就是需要全身心投入的事情，開口教導弟子已經是極限了，要是因為被弟子噴垃圾話導致出現失誤，那就是對師門傳承的侮辱了。

　　秋靈也聽出師父這一錘落下聲音的一絲不對味，也是立刻緘口，只是心里暗想“相親”二字竟然對師父影響那么大，這個要記下來，以后還用得上。

　　“汪汪！”

　　宅院內秋冬叫了兩聲，算是提醒師徒有人來了，聽秋冬狗叫的語氣急緩，來者應該是取靈兵的客人。

　　秋靈很乖巧地出去迎接：

　　“師父我去把客人領進來。”

　　“好。”

　　**

　　空蕩蕩的宅院里有兩棵樹，偏東一棵是棗樹，黃綠色的棗花影影綽綽地開著，偏西一棵是枇杷樹，亭亭如蓋的，很是繁茂。

　　正中間一條大黃狗攔在來者身前，除了剛開始竄出來吼了兩嗓子以外，一副很安分的樣子。

　　來者也不害怕，拄著傘筆挺地立在天穹下。

　　雨下了一陣后停了，但這厚實的陰云告訴你這只是開始。似乎這片刻的安寧只是讓人喘口氣，做好心理準備。

　　“老先生，師父讓您進來?！?p>　　外人面前，秋靈竟是表現出一副恬淡的神態(tài)，和靈燁一脈相承的安然自若。

　　老人也不多問，跟著秋靈走向庭院深處。

　　爐火旁男人白衣如素，襯著他蒼白的臉，在火焰的光景下有幾分超然。他一聲緊跟著一聲地落下手中小錘，仿佛眼前的不是端莊大氣的漢劍，而是精雕細琢的玉璧。那起落的節(jié)奏自然而細膩，仿佛神韻天成，又不得不感嘆匠人的爐火純青。

　　老人正看得出神，卻聽見男人清冷的聲音兀自從耳邊響起：

　　“張將軍，這鑄劍的骨灰因何而來？”

　　老人回神，眼光黯淡三分，聲音卻有七分自傲：

　　“兩月前關山一戰(zhàn)，我軍戰(zhàn)損三千，斬侵入妖魔五萬！”

　　一旁默不作聲的秋靈愕然地看向拄傘而立的老人，其身上一團熾紅色的心火有力的跳動起來。

　　“靈二，取桃土?！?p>　　靈燁開口，秋靈急急忙忙地從匣中取出一大桶有著些香氣的黃色濕土。

　　“起！”

　　靈燁單手一揮，千錘百煉后的劍胚被凌空拋起，丹田中的炁透體而出，一化三份，駕馭著酒葫蘆將其中清酒向著劍胚淋下。

　　“滋——”

　　紅熾的劍身迅速冷卻，酒水化作蒸汽四散開，陣陣酒香撲鼻而來。

　　靈燁心分多用，濕潤的桃土在炁的包裹下飛起，層層包裹住劍胚，透明的心火溫度暴漲，瞬間的高溫讓泥土變質，松軟的質地變得比大理石還要堅硬。生靈鐵鍛打成劍胚，桃土燒成劍裝，陳年的白酒勾調起亡魂的執(zhí)念，游吟的誦辭喚起靈兵的神魂。

　　匠人錘一雙，塑你漢劍尚方；

　　家國土一囊，守你心中故鄉(xiāng)；

　　軍旅魂一方，振我國威浩蕩；

　　清白酒一尊，敬我英雄流芳。

　　口中一字一句地吟唱著，心火收斂，古樸大氣的八方漢劍飄溢著金黃色的寶光。

　　“成了?！?p>　　靈燁接住漢劍，拔劍出鞘，劍身細密的風雷紋路渾然天成，劍刃的清輝閃爍著寒光，卻是讓人升出幾分戍邊的熱血。

　　老人從呆滯中回神，耳邊回蕩著沙場的喊殺聲，久久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