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命了嗎?快躲開!”
一條滿目蒼痍的大街上,四周都是散亂的衣物,橫七豎八躺著許多冰冷的尸體。尸體上流出的血液緩緩匯聚成小溪在道路兩旁潺潺流著。
一個黑發(fā)少年,衣衫襤褸,此時正端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緊閉雙眼,雙掌合十,嘴里嘟嘟囔囔得念著往生咒,對自身所處環(huán)境全然不顧。
在他的身前,躺著一名人族的婦女尸體,懷里抱著一名嬰兒,從胸膛到肚臍有一道巨大的傷口,內(nèi)臟被牽拉了出來,鮮血仍在泊泊得往外冒著,形成了一大灘血泊。婦人懷里的嬰兒就這樣浸泡在血泊里,看著就像是一個血人,已然沒有了氣息。
在黑發(fā)少年的身旁有一頭巨大的兇獸,形似螳螂。但有兩只長長的觸角,四只泛紅的眼睛,八雙透明的翅膀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晶瑩剔透,兩把似死神鐮刀般鋒利的前腳上仍在往下滴著鮮血,一看便知這就是奪走婦人性命的罪魁禍?zhǔn)住?p> 它的前腳張合著,四只狹細(xì)的眼縫里冒著紅光,仿似要將眼前這一無視它的凡夫俗子撕成粉碎。在它那如鐮刀般鋒利的前腳揮舞著準(zhǔn)備切開黑發(fā)少年的頭顱時,一把冒著寒氣的碧劍擋在了它的面前。
碧劍狠狠得插在了地面上,濺起的鮮血飆射四方,劍身上卻未沾染上半分血跡。沒能如預(yù)想的那樣一擊把眼前的螻蟻虐殺使得它更加暴怒了起來。只見它瘋狂得拍打著翅膀,騰空飛了起來,兩道鐮刀如剪刀一樣開合,在空氣里劃過,傳來沙沙的響聲。
“真是個瘋子!”
一道倩影忽然從天而降,落在了碧劍的上方。
她一頭青色的長發(fā)齊腰,白里透紅的肌膚在陽光照射下顯得煞是好看。一身青色的長裙絲毫沒有阻礙她身姿的靈巧,反而突顯出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
她的額前有一紅色的十字印記但這并不影響她的英姿颯爽,她踏在寶劍之上,靈動的雙眸仿佛有一片星辰大海藏納在其中。柳葉彎彎的細(xì)眉,如櫻桃般粉嫩的唇瓣,無不宣示著此女的絕色。在光芒的映射下,就好像是一個誤入凡塵的仙子,可遠(yuǎn)觀而不可褻玩焉…
沒有靈智的兇獸絲毫不為眼前女子的美貌所動,一道鐮刀從天而降,對著少女的頭顱迅猛得切割過來,沒有半分憐香惜玉的猶豫,只有一擊必殺的果決。
“孽畜,你身為妖孽殺戮本無可厚非,但你連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也不放過,還沒斷奶的嬰幼你也下得了手!今日本尊就為民除害,下輩子投胎做只益蟲,莫要再為禍人間。”
只見女子身形一轉(zhuǎn),從劍上躍下來,抬首提劍,側(cè)身躲避過兇獸的奪命一擊,而后劍鋒一轉(zhuǎn),直指兇獸泛紅的雙眼刺去。
兇獸察覺到了此女的威脅,撲騰著翅膀想要就此逃之夭夭。然女子身法極快,劍隨未觸及兇獸,但一道劍氣攸然從劍鋒里迸射出來,刺瞎了兇獸的四眼。兇獸的眼里流出了濃腥的綠色液體,眼珠碎成粉末隨液體流了出來。它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嘶吼,掙扎著揮動鐮刀,想要和女子奮力一搏。
死亡的威脅使它更加狂暴,鐮刀前腳劃破空氣,傳出獵獵聲響,可見其鋒利之極,奈何它四眼已瞎,無法捕捉到獵物的準(zhǔn)確位置,只能盲目攻擊。
青衣女子見它已無法對自己造成傷害,于是一腳踏在兇獸面門上,而后飛天而起,一劍落下,斬斷了兇獸撲棱的翅膀,晶瑩剔透的翅膀以一種奇異的軌跡劃落在地上。
“劍下留情,莫要傷它性命!”
黑發(fā)少年站起身來,向著少女猛沖了過來,想要阻擋青衣少女對兇獸的絕命一擊,然而他步伐過于緩慢,尚未接近兇獸,便有一個黑影從天而降。黑影逐漸在其瞳孔之下放大,向少年砸落下來,少年一把接過,抱在懷中,定睛一看,這分別就是那兇獸的頭顱!
兇獸的四只眼睛仍在往外冒著血,綠色的血順著少年的手臂滴落在他的腳下,和著的還有少年落下的晶瑩淚水。
“你被嚇傻了吧?它可是妖獸,殺人不眨眼的那種,我從它的口里把你救下來,你竟然要我放過它?!”
青衣少女的飄逸長發(fā)被微風(fēng)吹拂著,散亂得貼著額前,輕盈得落在平地上,完全沒有剛經(jīng)歷過一場生死大戰(zhàn)的樣子。
“它雖為妖獸,但也是一條生命。殺人不眨眼,如人食肉,亦是為了生存,你戳瞎它眼,斬斷其翅,已是對它最大的懲戒。何必對其趕盡殺絕,肆意殺戮,和兇獸有何分別?”
“今日我不殺它,明日它會殺更多無辜的人,殺它一個,等于拯救了無數(shù)生命,有何不可?”
少女怒視著眼前的男子,兩眼冒火,恨不得如戳瞎兇獸四眼那般戳爛此人的嘴。暴躁的情緒都直接寫在了臉上,氣憤的樣子就像是被人戳破了氣球的娃娃,煞是可愛。
“它已為你所傷,再也無法為非作歹,殺戮本非它愿,而是天意如此?!?p> “生為妖,便難免有顆殺戮之心,此是妖孽的劣性,人也有劣性。如貪欲,執(zhí)著,但沒有人有資格奪走它的性命,它今日遇到你,已是報應(yīng)使然。”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今一意孤行,取它身家性命,它雖身死,然怨念未了,不得超生。即便轉(zhuǎn)生了也會成為你的冤親債主,以報今日之仇?!?p> “迂腐!它來幾次,我殺幾次。無天世界,弱肉強(qiáng)食,強(qiáng)者為尊。凡人百姓,性命由不得自己做主,遇到妖魔便是身死的下場,如今我若勢弱,她豈可放過你我?再敢多言,我連你性命一并取了。”少女急躁得在地上跺腳,恨不得將他五花大綁,然后用泥土封住他的嘴,讓他再也說不出來話。
“阿彌陀佛,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命為你所救,生死早已看輕。”黑發(fā)少年話罷,便再度盤坐于地,繼續(xù)誦念往生咒法。
“我看你是真的不怕死,沒想到世間竟有你這樣的奇葩,連螻蟻尚且偷生,你連螻蟻都不如!”
“你念的什么經(jīng),吵死我了。”
“一個男人怎么如此啰嗦,絮絮叨叨的我真看不起你?!?p> “喂?你別給我裝聾子,你不是很喜歡爭論嗎,別說我欺負(fù)你,論戰(zhàn)斗,你就是我眼中的螻蟻,論講道理,我也不怕你。”
“你倒是說句話可行?”
不論女子言語如何挑釁,黑發(fā)少年都未再抬頭回應(yīng)。青衣女子自覺沒趣,便想離開此地。但念及這黑衣少年在妖魔面前沒有絲毫自保之力,腦子又不太靈光,不忍就此丟下他,任其自生自滅,于是決定待他念完法咒,帶他回凈土宗門。
自將星隕落以來,天朝天子成妖魔傀儡,邪魔妖道群雄并起,瓜分天下。
現(xiàn)如今無天世界四分五裂,縱觀格局,南方已為魔土,北方則淪為妖族境地。西方為諸仙百家林立,其中以道門一家獨(dú)大。門下弟子廣布天下,名傳四海,妖魔皆不敢犯。
諸仙百家超凡于世,不問眾生疾苦。道門門主,常無道,法力通天,有通天徹地之能,但從未出世,這間接導(dǎo)致了妖魔的猖狂。
東方是人族境地,原人族天朝帝宮就建立在此。現(xiàn)天子已成傀儡,朝堂上妖魔橫行。故東方亦有極多的妖魔活動,西方諸仙百家的弟子都會讓其去東方凡世歷練,一可磨練凡心,二可斬妖除魔,保全了人族的存續(xù)。
如今的東方世界,成了一個多種族共生的混亂之地,魚龍混雜。雖是人族最大的聚居區(qū),但充斥著眾多的妖族,魔族和諸仙百家。
明面上雖仍是人族圣地,不容許妖魔胡作非為,但在陰暗的背面,不知名的角落里,總有爭斗和殺戮在持續(xù)著。
人族勢弱,遇到妖魔,難免是非死即傷的下場,但好在白日里妖魔皆不敢輕舉妄動,夜里亦有眾多仙家弟子行動。
帝宮的都城外,有一片湖,湖上的天空中飄著一個小島,相傳那是人族先知隱居的地方,也是有人族先知的庇佑,故人族帝宮的都城里,沒有妖魔敢作祟。
“你若是還不起,我就先一步告辭了?!焙诎l(fā)少年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唔…我…我睡了多久?”青衣女子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
“太陽已經(jīng)下山了,你看看這天上的月亮,你說呢?”
黑發(fā)少年沒有正視女子,抬首望著天上的月亮怔怔出神。月光灑落在他的臉上,可以看到他那深邃的眼睛,好像會說話。一對濃眉如畫筆畫上去似的,顯得黑且厚重。與眼睛搭配起來,給人一種樸實(shí)卻又光華萬丈的錯覺。
順著飽滿的額頭下來是如高峰般屹立的鼻梁,兩片唇瓣像是剛盛開的牡丹花一樣飽滿,臉龐棱角分明,像是用美工刀,一遍遍精雕細(xì)刻出來似的。
“我叫唐靜怡,你個瘋子,怎么稱呼?”
“看你衣衫襤褸的樣子,家里還有其他人嗎?為什么年紀(jì)輕輕連命都不要了?!?p> 唐靜怡看著他的俊逸的臉龐,和他身上襤褸的穿著顯得極為不搭,聯(lián)想到他先前不畏死亡的樣子,覺得此人甚是神秘,也許家人已經(jīng)過世,導(dǎo)致他如今這般。
“你知道反派死于什么嗎?”
少年明顯對她并不感冒,望著月亮的眼睛也未曾移過分毫。
“不知道阿?!?p> 唐靜怡聽他這么一說,明顯一怔,不明白這和她的問題有何關(guān)系。
“死于話多?!?p> 此話一出,唐靜怡頓時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他套路了,惱羞成怒。一氣之下拿起手里的劍就想當(dāng)場給他戳死,但想到自己貴為凈土山忘情宗第一天才弟子,不得和凡人一般見識,加之修習(xí)的無情功法,不能動怒,于是把滿腔的怒火,硬生生壓制了回去。
“你話多還我話多?我要?dú)⑸?,你嘰嘰喳喳吵個沒完,現(xiàn)在說我話多,你信不信我一把劍給你戳成馬蜂窩?”
“而且我仙術(shù)超群,你個菜鳥手無縛雞之力,一看就是炮灰的存在,我一個小指甲蓋都能戳死你,要死也是你先死才對!”
“等等!你說誰是反派呢?你才是反派,超級大反派。知恩不圖報,還以怨報德,本大小姐好心救你一命,你不但不知感恩還敢如此戲弄我?!?p> 黑發(fā)少年顯然無意和她爭辯,收回凝望月亮的目光,轉(zhuǎn)身便走,漸行漸遠(yuǎn),消失在了黑暗里。
“你去哪?就你這手無寸鐵的毛孩,別說遇到妖魔,就是野狗柴犬都能咬死你!”
“別走阿!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唐靜怡何曾受過如此待遇,身為忘情宗宗主的義女,一直以來都受萬人敬仰,順風(fēng)順?biāo)瞄L大,沒受過什么委屈,今天卻在一個凡夫俗子面前吃了鱉,這讓她內(nèi)心難以接受!
“我沒名沒姓,游歷四方;天父地母,四海為家?!?p> “世人皆迷惘,才分名劃姓;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世間有為法,如夢幻泡影。為民造福來,因緣而生我。無父亦無母,無法亦無我。若問我之名?無法即是也。”
少年的聲音從漆黑的夜色里悠揚(yáng)傳來,而后又被黑暗所吞沒。
唐靜怡見他漸行遠(yuǎn)去,急忙追隨上前,直到最后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黑夜里。
“小瘋子,等等我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