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猷殿外石池旁,端娘坐在一塊位于花叢的怪石上盯著碧水,那張小嘴撅的老高,手里握著一把剛摘下來的野花,正一瓣一瓣的將花葉揪下后,沒好氣兒的扔進水里,任憑眼前水潭不斷蕩起波紋。
劉太后正在被侍女攙扶著散步,她不想在屋里待了,當昨兒晚上一名懷孕的賤婦被皇帝陛下送到后宮時,她就不想待了,心里總覺著這種不潔的女人不配與自己待在一處,要不是知道今天陛下還有大事,恨不得命人將那賤婦拉出來吊死以儆效尤。這不,剛和侍女們出宮溜達溜達,就碰見了端娘。
“端娘,你怎么又回來了?”
她記著自己把端娘給陛下送了過去,即便眼下不能舉辦冊封大典,也應該待在屬于自己的宮殿內(nèi)以顯后宮之主的氣度啊。
端娘回身望了一眼劉太后,眼淚不爭氣的往外流,特別委屈說了一句:“太后,您別不要我,皇帝陛下已經(jīng)不要我了,您再不要我,端娘就沒人要了?!闭f著話,還用袖子去擦拭眼淚,整個身體一抽一抽,眼看著就要‘哇’一聲大哭出來的時候,劉太后趕緊趕了過去。
“哎喲,這可憐的啊,和母后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端娘一五一十說道:“陛下不喜歡我,寧愿召女御都不想讓我侍寢……”
“你是不是哪得罪他了?侗兒這孩子犟,平日里不聲不響的,可你要得罪了他一定會記在心里?!?p> “我沒有?!倍四锢^續(xù)說道:“我與陛下一共就見過兩次,連離開尚書府之前學過該怎么討男人歡心的事都和他說了,可……”
“老奴拜見太后?!?p> 這娘倆正聊著,門外阿姑出現(xiàn)了,這回劉太后更不懂了:“阿姑啊,不是讓你去照顧陛下么?”
“回稟太后,今天陛下有人照顧,是陛下吩咐老奴回宮保衛(wèi)太后安危的?!?p> 劉太后點了點頭,自己這兒子還是惦記親娘的,隨即她伸手一指端娘:“這是怎么回事?”
阿姑沉吟了一聲:“具體老奴也不清楚,只知道上次陛下和端娘見面后,說了句‘太小了,得養(yǎng)養(yǎng)’,便未曾提起過,整日沉浸在和王世充的對決之中?!?p> “???”
劉太后一把抓起了端娘的手臂將她身體轉(zhuǎn)了過來,一雙眼睛愣往胸脯上看,像是要透過表面看見本質(zhì)一般,說了句:“是小了點啊。”隨即自責的‘嘖’了一聲:“怪本宮了,侗兒這孩子小時候嬌生怪養(yǎng),斷奶斷的晚,隨著越長越大啊,就得找奶水足的奶娘,這就養(yǎng)下了這么一個怪癖。”
“阿姑,去告訴尚食鑒,為端娘準備點以形補形之物,給侗兒當奶娘的有容啊,那倆玩意兒我看著都瘆得慌,這孩子經(jīng)過有容的手以后,能看上端娘就怪了?!毖劭粗⒐妙I(lǐng)命去了尚食鑒,劉太后呵斥了端娘一聲:“別哭了?!彪S后又心疼的將其從怪石上拉起:“聽著,你要是還想要陛下的榮寵,等吃飯的時候不管讓你吃什么也得捏著鼻子吃下去,知不知道?這天底下啊,沒有不吃腥的貓,可你想讓貓張嘴,起碼得是條魚?!?p> 端娘如同聽懂了一般用力點頭,再度用袖口擦了一把眼淚說道:“我吃!”
娘倆正說著話,就聽見宛如晴天霹靂一般的炸響,一句:“此乃宮門要地,敢上前一步者——死!”
劉太后立即抬頭看向了玄武門的方向,緊接著徽猷殿內(nèi)一個女人跑了出來滿臉擔憂的也看向了玄武門,還擔心異常的說道:“跋野,你得活下來啊……”便整個人徹底石化一般,望著那個方向一動不動了。
……
正午時分,陽光在天際間射出刺眼劍芒,楊汪端坐于馬上抬頭看了一眼。他身后是一萬備身府軍,這些人身上軍械完備,全新的制式鎧甲在陽光下爍爍放光,手中武器更是在光芒照射中閃閃發(fā)亮,就連鞋都是胡履與長靴,比地方軍閥武裝不知強了多少個檔次。而現(xiàn)在,這只軍隊正準備往皇宮方向推進。
咵、咵、咵。
腳步聲于道光坊后緩緩傳來,街頭百姓聞聲紛紛側(cè)目,待看見為首一位將軍盔甲齊備,手提馬槊精神抖擻,率軍直抵宮墻,前幾個月才經(jīng)歷過王世充血洗宮廷的他們立即抱頭鼠竄,連喊都不敢。這年月,當老百姓苦啊,要是擋了路被當兵的給砍了,那真是有冤都無處去伸。
眨眼間,道光坊前的整條街沒人了,哪怕是來不及跑的百姓也會在街頭隨意找個竹筐把自己扣上,也不管那東西能不能擋住身軀,反正是龜縮在墻角瑟瑟發(fā)抖。
楊汪對此視而不見,他今天的任務只有一個,便是詐開宮門率軍沖入皇宮后將皇帝控制在自己手中,因為到了正午時分依然沒見到鄭公府的將令,這就說明段達和王世惲在朝堂之上進行的并不順利。
軍隊繞過宮墻直奔玄武門,楊汪對此并不覺著什么,反正跋野是太尉的人,去了也就是簡單幾句后便能沖入皇城。因此,他甚至覺著帶一萬人來都多余,領(lǐng)幾百人去也就是了,這年月誰還敢擋著鄭公府的人么?
“來將止步!”
突然間,一支羽箭直插楊汪馬前,馬匹受驚般立即揚起前蹄稀溜溜怪叫,他可是費勁了力氣夾緊雙腿才沒從馬上摔下來。待馬蹄落下,楊汪憤怒的向前看去,此處距離玄武門起碼還有二十丈,而那城頭那員守將卻聲似洪鐘,清晰的將每一個字都送入了他的耳中。
這人是誰?
跋野么?
楊汪看不太清楚,那人面容藏在頭盔之下的陰影里,他只能喊道:“跋野將軍何在?守將何人?這青天白日的因何宮門緊閉?”
“來將,這些話是你該問的么!”
跋野就站于城樓之上,身后披風隨風搖擺,四月的風本該代表著生機昂揚之意,可如今這風中卻充滿了血腥味。
楊汪讓人給噎那兒了,他一個鄭公府部將的確沒資格問跋野的行蹤,人家是監(jiān)門府的人,行蹤自然保密。另外這宮門別說緊閉了,就算是砍了劈成劈柴燒火也是皇帝家的事,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郭士衡催馬上前幾步,他覺著楊汪嘴太笨了,干脆自己站出來喊道:“吾等奉鄭公府將令前往皇城護衛(wèi)陛下周全,還請將軍打開宮門,讓吾等進去?!?p> “休要多言,宮內(nèi)未曾生亂,陛下正在臨朝,朝堂之上商議的乃國家大事,豈容爾等撒野?!卑弦巴L凜凜:“弓弩手何在!凡敢再上前一步者,射殺!”
那一刻,楊汪與二郭對了一下眼色,他們?nèi)搜垡姵菢巧霞苤螅膊恢摵稳ズ螐摹?p> 此時,一身背五色令旗的傳令兵催馬趕制,此人翻身下馬借著馬匹前沖的慣力緊跑幾步后跪倒在楊汪馬匹面前說道:“鄭公府令,陳國公段達、內(nèi)史令王世惲均已被殺,裴仁基當庭自封為鄭國公,小公爺說,如今老賊裴仁基囚禁陛下于宮廷,望將軍率軍前去解救。特此打開軍械庫,命人送來攻城器械?!彼砗?,一眾備身府兵扛著二十幾架攻城梯出現(xiàn)在街口,再往后,是五架需要近百人才能緩緩推動的床弩!
楊汪看著這些攻城器械陷入了一片茫然,鄭公府的命令他是聽懂了,那裴仁基不可能自封為鄭國公,他就算想自封滿朝文武也不答應。也就是說,這只能是被封,而禮部尚書還身為降將的裴仁基被封為鄭國公要取太尉代之的理由只能是替小皇帝重奪朝政。鄭公府已經(jīng)到了生死攸關(guān)的一刻,否則也不可能打開軍械庫。不管怎么說,這一仗要是不打下來,整個鄭公府麾下的人都會完蛋,畢竟覆巢之下無有完卵。
楊汪聞聽此言迅速仰頭看向城樓之上,那傳令兵立即回身,不顧眼下一觸即發(fā)的大戰(zhàn)上馬疾馳??雌饋?,這一仗必須得打了!
楊汪望著城樓大聲問道:“跋野,你也背叛了太尉?”
跋野向前一步,將全部身軀暴露在陽光之下,冷笑著說道:“下臣為陛下盡忠,替國家守衛(wèi)宮城,何來背叛一說?倒是你,趁陛下臨朝之時率兵開赴宮城之下,汝要意欲何為!”
壞了,徹底壞了,楊汪與二郭已經(jīng)無退路可走了。
楊汪硬挺著咽了一口唾沫,這一刻,他必須做出抉擇,可是,即便是小皇帝控制了宮禁,他依然不相信楊侗能贏。
楊汪端著馬槊遙指皇宮城樓大呼:“跋野假傳圣旨,禁錮陛下于宮廷之中,兒郎們,給我沖破宮門,救出陛下!”
這,是上一次王世充殺入皇宮時的說辭,元文都就是死在這套說辭之下,如今楊汪再次拿了過來,準備二回血洗皇宮。
“殺!”
槊之所指,矛長丈八,當楊汪揮舞著馬槊沖向?qū)m門,跋野冷冰冰的說了兩個字:“放箭!”
……
皇宮內(nèi)院,奇珍園,此處是為皇帝豢養(yǎng)奇珍異獸之處,平日難得一見的丹頂鶴、孔雀均在此處高雅的散步,若到求偶之時,那孔雀還會開屏來參與競爭,美不勝收。
看守奇珍園的老太監(jiān)已經(jīng)入宮有些年頭兒了,當把干兒子扶植成了陛下身邊的挑燈太監(jiān),也就選擇了退居幕后,來這奇珍園頤養(yǎng)天年。這不,朝堂上正在進行生死博弈的時候,老太監(jiān)和沒事人一樣正在給那些奇珍異獸準備下一頓的吃食,這玩意兒要是養(yǎng)不好,掃了后宮貴人們尋歡的性質(zhì),可是大罪過。
阿姑來了。
就這么站在門口看著他一點點替奇珍異獸攪拌宮內(nèi)尚食鑒送來的剩飯剩菜,當回身間看見阿姑就和沒看見一樣,隨口說了一句:“事,漏了?”隨即如同累了一般直了直腰。
阿姑答道:“你也沒想藏啊,這宮內(nèi)能隨手放出鴿子報信的,只有你了?!?p> “也是?!崩咸O(jiān)點點頭:“這么說,陛下要贏了?”
“快了?!?p> “好,稍微等等,等我給園子里這些寶貝弄完了這頓飯?!?p> “我時間不夠,還得去徽猷殿伺候太后呢?!?p> “那就這兒吧?!?p> 老太監(jiān)說完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很細心的整理了一下容貌,將身上的袍子捋直,帽子戴正后看了一眼阿姑。那一秒,阿姑直接撲了上來,將匕首刺入了太監(jiān)胸腹之間。
“疼……”
“很快?!?
不如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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