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響起一陣輕脆的敲門聲,嬤嬤收斂了情緒,起身去開門,我則害怕的縮到簾子后。
是他。
月光碎碎的從窗格外撒進來,斑斑點點的撒在地上。
換了一身常服的他身材挺拔,面若盤玉,五官較少年時硬朗了些,未立冠發(fā),神色泰若頗似當年。
“躲著我作甚?!彼刹竭^來挑起簾子。
“還怕我吃了你不成?”他笑著瞇起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嬤嬤見狀栓了門出去了。
我只得出來,腳趾頗為不安的扣著地板。
我低垂著頭冷汗直流,要是我有點功力這地板怕是能讓我扣出一個城堡來,說不定我還能邀請他參觀參觀。
我顫抖著手去解他的衣帶,他一把握過我的手湊近我的臉,他離我這樣近,近到我能清晰的看到他臉上稀碎的絨毛,和他狹長的眼睫,他的身上有股清冽的氣息淡淡的很好聞,他溫熱的氣息打在我的臉上,他說:“既然這樣害怕,就不要勉強了吧。留在營中做侍女吧?!?p> 我垂下手輕點了點頭。
他俯首輕輕摸了摸我的頭,像千百年前花大人摸我的頭那樣。
事實上我很喜歡被人類摸頭。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他問到。
我縮了縮脖子,有點羞澀的回答道:“奴叫懷蘭。”
他說:“好名字,我有個妹妹和你一般大?!?p> 我抬眼悄悄看他。
他也看我。
他哧的一笑。
“偏殿還有張床。”
話畢,他前去熄燭火。
跳動的火光映襯著他的側(cè)臉。
我突然又想起二年前初見他少年時的模樣了。
那樣的風光灼灼。眉清目秀。
饒是如此,此番光景,我卻不知如何言語了。
他在主殿歇下了,我自然是去了偏殿。
一夜好夢。
次日,他一早便梳洗好了,去行軍操練,而我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起來肚子屬實有點餓,正開了門想出去找鍋煮碗餛飩面。
他抱著頭盔走了進來,一把把我提了回來,
“出去做什么?我可提醒你這是軍營,外面可都是男人。”
他傳了午膳,一鍋野菜粥加兩饅頭。
我心不在焉的喝著粥,他說的話是一句沒聽。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世子,董將軍,軍師大人,燕世子殿下都已經(jīng)侯著了。”
“知道了?!?p> 他從胸口摸出一面銅鏡,示意我過去幫他系好松了的腰帶。
我想,未免也過得太精細了些。一個上戰(zhàn)場,殺敵無數(shù)的戰(zhàn)神,居然隨身帶了一面小銅鏡。
這時他對銅鏡里說到:“喂,女人,今天我又打了勝仗?!?p>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銅鏡里居然傳出了回應。
“真的嗎?你有沒有受傷?”
“切,爺毫發(fā)無傷。一群庸人罷了,能奈我何?”
我默默的替他系好腰帶。
“喂,女人。給你看個人。我今天從戰(zhàn)場帶回來的,長得像你,就帶回來了?!?p> 我手一頓,視線上移,銅鏡里什么都沒有。只模模糊糊映出了我的面容。
或許銅鏡里,真的住了一個只有他能看到的女人吧。
我自己也是妖對于這種自然也是見怪不怪了。
他沒有多說,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推門出去了,去了大營。
我看著窗外靜謐的月色和烈烈寒風中抖動的暗色戰(zhàn)旗,哼起了十二年前那個提碩將軍教我的小調(diào):“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即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我有一點點想他也有一點點想九公主。
以前我總是哼著這首山鬼走在山野,走在大漠,走在提碩軍營,現(xiàn)在我哼著它,走在大漢營里,踩著大漠松軟的土地,想著以往,就好像故事不會完結(jié),可我也知道回不去了。
那些翻篇了的,沉珂在記憶深處的令人惶恐不安陳詞濫調(diào)的愛意都成了過往。
我任月光透過我的指尖,我也不知道我這些歲月痛苦掙扎于紅塵到底是為了什么……
我苦笑了一下,我實在百無聊賴便在偏殿找了身侍女的衣袍穿上去了大營,我用面紗遮住了我的面。
我悄悄的鉆到屏風后,大營里高朋滿座,人聲鼎沸,我和所有斟酒的侍女一樣端著酒壺魚貫而入入了內(nèi)堂……
顧邵塵落座高坐,其次左側(cè)依次是須發(fā)皆白的死老頭董將軍,和一個異族打扮的男子,這時顧邵塵身側(cè)的那個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皮膚很白,白的在大殿的燈下透光,脖子上布滿了一道道明顯的血管和青筋,他的頭發(fā)眉毛眼睫皆白,瞳孔卻是淡淡的金色,我一邊倒著酒一邊偷偷打眼看他,我可以很明確他也并非人類,約莫也是精怪什么的。
顧邵塵和他動作親密,顧邵塵親自替他布著菜,撫摸著他的發(fā),他也親昵的半靠在顧邵塵身上吃著酒。
許是他們都是男子之故,看著屬實違和。但大家都各忙各的仿佛早已經(jīng)見怪不怪。
“喂,酒漫出來了?!泵媲暗倪@個男人不滿的叫著。
他就是大乾王朝的燕世子?我在心下猜測著
他和中原人長的不同,眉眼深邃,鼻梁起節(jié),頭發(fā)有些微卷,項上是一條狼牙鏈,小麥色的肌膚,穿著卻是中原常服,舉止大方不拘小節(jié)。
我趕忙放下酒壺磕頭謝罪。
他許是有些醉了,他說:“抬起頭來。”
我緩緩抬起頭,他的瞳孔閃爍了下。
我也知道我的這副皮相屬實好,大約是風情萬種,我淺色的眸子里映著大殿的燭火紅暈,波光流轉(zhuǎn)。
他笑了,笑的不懷好意。
顧邵塵也抬眼向我們這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