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我們不讓人過來找姐姐,她就真的丟了?!逼G菊一邊哭,一邊小聲的頂了她哥哥一句。
這時,張運學的一個外號叫鐵蛋的同學也威脅艷菊說,“如果你說了,到時候大人會說是我們把張?zhí)旄杞o弄丟的,你到哪里去賠一個張?zhí)旄璩鰜???p> 我的耳朵里此時已經(jīng)被水淹沒了,整個世界除了汩汩的流水聲便再無其他,然而卻依然清晰的聽到艷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失聲大喊“我不管,我要告訴大姥姥去找姐姐……”
然后眼前的景象消失了,我的眼淚靜靜地流出來便隱沒在了水里,耳邊的聲音也消失了,這些模糊出現(xiàn)的畫面毫無疑問是真實的,只有在我緊張和激動的時候才會偶爾出現(xiàn)。
此時就算遠處有人過來也已經(jīng)看不到我了,因為我只有一個腦袋頂還露在水面上而已,我真的就要這樣死去了嗎?我都還沒有好好的孝順姥姥呢。
猛然,我睜開了已經(jīng)閉上的眼睛,沙子下竟然有一雙手緊緊地抓握住了我右腳的腳腕,在用力的將我向沙子里拉去,那只手上幾乎都沒有肉,硬硬的手指將我腳腕處的骨頭隔得生疼,尖尖的指尖幾乎要扎進我腳上的肉里。
我本來一直都沒有掙扎,是想著能夠等待更長的時間讓姥姥過來救我,然而這時候如果已經(jīng)知道不掙扎會死,掙扎說不定會有存活下去的機會時,我開始了努力的掙扎。
那只手的力道很大,無論我怎么掙扎都無法掙脫,口鼻已經(jīng)無法伸出水面去呼吸,胸中的空氣也隨著我的掙扎從鼻子中溜走,我甚至用左腳去用力的蹬他,可是依然無濟于事,用力過度的我終于在水中嗆了一口水后,意識開始渙散。
但是我依然努力的睜開眼睛,希望能夠看到遠處有人走過來,但是并沒有,倒是明顯的感覺到了身邊的河水一瞬間變得瘋狂起來,水面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將我本來已經(jīng)淹沒在水面下的口鼻再次的暴露在空氣中,隨著我劇烈的咳嗽,我的目光在水面上方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它在我的上方飛速的旋轉(zhuǎn)著,嘴里發(fā)出沉悶的“嗚嗚”的聲音,引著河水也瘋狂涌動起來,猶如巨大的海浪一般涌上來再退下去。
再然后我便看到遠處有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向這邊快速的奔跑過來,而我卻已經(jīng)被沙子淹沒到了大腿根,幾乎連呼喊的力氣都沒有了,雙腳也開始漸漸地變麻。
那兩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對父子,中年男子還沒有跑到近前,便已經(jīng)看到了在沙子中苦苦掙扎的我和水面上飛速旋轉(zhuǎn)的影子,我模模糊糊的看到似乎是一小團火焰飛來,水面上的影子便被打散了,接著翻滾的河水也歸于平靜,而我也已經(jīng)被那只手猛的拖入了河底的沙子里面,只留下一只手還露在沙子外面。
我心里想著,這次自己肯定是死定了,耳朵和眼睛里進了不少沙子,死亡已經(jīng)離我越來越近了。
就在這時,我露在外面的手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用力的向外面拔,與腳上那只有力的枯手搏力,可是他用力的拔了兩次發(fā)現(xiàn)拔不動后,就有一股暖流通過他的手穿過我的身體,進而迫使我腳上的那只手松了開來。
當我被徹底拉出水面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那個孩子問道,“爹,她還活著嗎?”
中年男子此時正在氣喘吁吁,顯然是剛才用了大力氣,“咳咳……缺氧時間太長,估計……哦?”
他的話沒有再繼續(xù),因為他看到我另一只手里緊緊抓著的空罐頭瓶,剛才在被拉進沙子里的時候,就是那只空罐頭瓶在我被拉進水里的時候幫我爭取了好幾口空氣。
我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他臉上不斷滴下的水滴,我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微笑便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在隨后的夢里,我的身邊也一直都是無邊的黑暗,只有那個在我上空盤旋的、模糊的影子不停地閃現(xiàn),讓我在黑暗中也感到一種恐怖的感覺,我怎么努力都無法看清他的模樣,甚至連衣服都看不清。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而且是躺在姥姥房間的床上了,姥姥正就著窗外透過的陽光給我縫補著褲子膝蓋上的破洞,那是我前兩天爬樹的時候不小心被樹上一顆凸起的枝丫掛破的。
姥姥那時候帶著一個破舊的老花鏡,在努力的向窗戶探過身子,手下是細密的針腳。
我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的身影,不自覺的哭泣出聲,“姥姥,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
姥姥聽到我的聲音,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老花鏡也被放在了一邊,伸手覆上我的額頭,然后如釋重負一般長舒一口氣,一把將我抱在懷里,“歌歌,你也把姥姥嚇壞了,以后可不敢這樣嚇姥姥了……”
然后,姥姥喂我喝了水,又端了早就熬好的小米粥給我,她就一直抱著我不再撒手,在姥姥的懷里讓我感到無比的安心,真想就這樣永遠也不離開,直到救我的那對父子敲門的時候,姥姥才放開我起身開門。
“呵呵,嬸子,我們來看看閨女醒了沒有?”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來,接著就傳出姥姥高興的說話聲來,“醒了醒了……哎呀,你看看,來就來吧,還帶這些做什么?你們救了小歌,我們還沒有感謝你們呢,這是……”
那個男人的聲音我聽過,是那個救了我的人,只聽他的聲音再度響起來,“什么救不救的,是閨女命大,我們也是趕巧了,小垚,快叫奶奶!”
“奶奶好!”一個男孩子禮貌的聲音響起來,接著便是屋門被打開,三人走進來的身影。
“哎,好孩子,看看這孩子長得多好,虎頭虎腦的?!崩牙岩贿吙渲莻€小男孩,一邊拿出十塊錢塞給男孩,“收下,奶奶給錢買糖吃去?!?p> 那個年代,兩毛錢的瓜子可以嗑半天,姥姥抽的官廳煙一盒也才五毛錢,十塊錢已經(jīng)是姥姥攢了很久的錢了,那個男孩卻很不客氣的收了下來,連推讓都沒有,臉上甜甜的笑著,“謝謝奶奶。”
這時候他們才轉(zhuǎn)過臉來看坐在床上的我,而我也在打量著他們。
那個中年男子長得五大三粗的,皮膚黝黑而且留了濃密的胡子,那個男孩也長得圓頭圓腦,就像姥姥墻上粘的年畫上的那個男孩,只是皮膚也要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