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獄了嗎?”
謝長風心中慘笑一聲:“讓我來看看,地獄是個什么樣子的?!?p> 他睜開眼晴。
第一眼看到的,是屋頂呼呼轉(zhuǎn)著的風扇,頁片老舊了,掛鉤也搖搖晃晃,轉(zhuǎn)動之際,總是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讓人擔心著,它會不會掉下來。
轉(zhuǎn)頭,旁邊的小凳子上,坐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子,坐在那里看電視。
“丫丫?!?p> 謝長風騰地坐起來。
聽到他的叫聲,小女孩嚇一跳,跳起來就跑,跑得急了,還蹌了一下。
這會兒謝長風看清了,確實是丫丫,他的女兒,惟一的女兒。
可為什么他看到的,是小時候的丫丫呢。
“丫丫,你別跑,小心摔著?!?p> 丫丫沒有理他,跑進了里屋。
沒一會兒,她出來了,手里拿著一張皺巴巴的票子,是一張兩塊的鈔票。
“爸爸,給你錢。”丫丫走過來,雙手把錢遞給他,眼晴里有些怯生生的。
“你哪兒來的錢?”謝長風問。
“我跟媽媽去上班,撿的空礦泉水瓶子,賣的錢……”
轟!
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記憶如潮水般涌進腦中。
那是十七年前,同樣的一幕,他酒醉睡醒過來,丫丫拿錢給他,他也是這么問了一句。
而當他聽說丫丫是撿礦泉水瓶賣的錢,他勃然大怒,覺得丫丫丟了自己的臉,抓過丫丫就狠狠的抽了幾巴掌。
那是他最后一次打丫丫。
十五天后,八月二十一日,妻子盧燕就帶著丫丫消失不見了,再見面,要到十七年后,他得了肝癌,丫丫卻突然出現(xiàn)了。
丫丫無怨無悔的服侍了他半年多,而當最后時刻,他要把資產(chǎn)留給丫丫時,丫丫卻不要。
丫丫跟他說了一句話:“如果硬要問我有什么要求,我只有一個,來生,你別當我爸,我也不想做你的女兒……”
他當時就崩潰了,掙扎了一會兒,落了氣,臨死前,他只有一個念頭,讓我下地獄吧,讓我下地獄吧。
這也是他醒來時,以為這里是地獄的原因。
“爸爸,你別賣掉我,我不是賠錢貨,等我長大了,掙好多好多錢給你買酒,買煙,好不好?”
丫丫稚嫩的聲音,卻是那么的扎心。
“丫丫?!?p> 謝長風猛地伸手抱住了丫丫。
他能明顯的感覺到,給他抱著的時候,丫丫抖了一下。
這是他的女兒啊,他是她爸爸,可他抱她,她卻發(fā)抖。
她怕他打她。
因為她的記憶里,幾乎從來沒有過爸爸溫暖的懷抱,而只是暴怒的巴掌。
丫丫,我的心肝,我的寶貝。
抱著丫丫,謝長風眼眶紅了。
“你不是賠錢貨,你是爸爸的小公主,爸爸不要你的錢,爸爸會去掙錢,送你上幼兒園,送你去讀書?!?p> “真的嗎?”丫丫眼中透出喜悅的神色:“我真的可以上幼兒園,還可以上學(xué)讀書嗎?”
“當然是真的?!敝x長風點頭:“都可以,上小學(xué),上中學(xué),上大學(xué)。”
“可是。”丫丫有些擔心:“上學(xué)要好多錢的,會賠錢的?!?p> “不會?!敝x長風搖頭:“上了學(xué),有了本事,才能掙更多的錢,所以,我們丫丫一定要讀書,不但上大學(xué),還可以讀碩士,讀博士,做科學(xué)家。”
“我要做科學(xué)家。”丫丫歡呼了一聲,眼晴里卻又有一些懷疑:“爸爸,你沒騙我嗎?媽媽說,你老是騙人。”
謝長風心中狠狠的扎了一下。
“這一次,我保證不騙人,不信我們拉鉤,騙人的是小狗。”
“好。”
丫丫伸出小小的手指,跟謝長風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變的是小狗。”
聽著丫丫奶聲奶氣的聲音,謝長風在心中發(fā)誓:“這一次,爸爸絕對不騙人,蒼天為證,我要是騙了丫丫,就讓我下地獄?!?p> 這時門鎖響動,一個人推開門進來,是妻子盧燕。
盧燕今年應(yīng)該是二十五歲,她穿著一條白底帶藍色波點的裙子,有些舊了,謝長風記得,這條裙子,至少跟著她五年以上了。
這讓他心中又扎了一下。
結(jié)婚后,尤其是在生了丫丫后,她基本就沒再買過什么新衣服了啊。
盧燕左手提著菜,右手拿著鑰匙,看到謝長風抱著丫丫,她愣了一下。
這樣的場面,在她的記憶里,幾乎從來沒有過,因為嫌棄丫丫是個女孩子,謝長風幾乎從來不抱。
“媽媽。”
看到盧燕回來,丫丫從謝長風懷中跳下來,跑到盧燕面前報喜:“爸爸說我不是賠錢貨,還說要送我上幼兒園,還要送我去讀書呢。”
“他騙你的。”盧燕冷冷的瞥了謝長風一眼:“不要相信他。”
“不是。”丫丫反駁:“爸爸這次沒有騙我,他都跟我拉鉤了,騙人的是小狗。”
“要真是狗倒是好了。”盧燕轉(zhuǎn)身走進廚房,她的冷哼聲從廚房里傳出來:“狗都不如?!?p> 嘎吱的風扇,并沒能掩蓋住盧燕的聲音。
謝長風的心,仿佛狠狠的給插了一刀。
但他沒有生氣,沒有惱怒。
他不怪她,是他傷得她太深了。
聽了盧燕的話,丫丫似乎也不相信他了,沒有再過來看電視,而是躲進了里面屋里,生怕惹惱了他,他會打她。
謝長風張口想把丫丫叫出來,想了想,沒叫了,如果他叫,她說不定更害怕。
不,是肯定會害怕。
他站起來,出了門,他出去了,丫丫就不會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