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鴿子非比尋常
木遺不再假裝客氣了,愉快地對付起了糯米雞。云渺也沒閑著,她在打量著周圍的行人。
上一次胡元松曾喬裝打扮來輝記買過糕點,若他沒有返回桑宅,會不會來此買糕點?
這個念頭剛在腦海中形成,她便聽見隔壁那桌的兩個漢子議論起了相與還的這幾起命案。
“邪乎,真邪乎!一連死了三個人,竟還有這么多人趕去光顧,是我可要躲遠一點?!?p> 其中面對著云渺的漢子忽然放下了碗筷,不住嘆息道。
“照你這么說,那大家都不用活了,誰能保障沒與三人接觸過?”
“我也不是迷信,我就覺得心里不是滋味,你看安老板心情也不太好?!?p> 他好像是怕對方不信,特意扯上了看著遠方發(fā)呆的面攤老板。
另一個漢子并沒有回頭,只是用筷子敲了瞧對方的碗,“你多吃點,再點幾碗面,安老板的心情自然就好起來了。”
安老板聽著這話,笑了笑,“你也別把我太冷漠了,那三人里有個可喜歡我這糯米雞了,看著老實的,真是想不到…想不到??!”
這說的似乎是金鈴,從先前錢葵的話語來看,她也認為金鈴是一個容易掌控的人。
“老板,她經(jīng)常來你這買糯米雞嗎?”
見安老板投來了不安的目光,云渺忙著解釋道:“別誤會,我是好奇,我們接觸不多,但她應該不會做那樣的事的?!?p> 明白云渺不是來搗亂,安老板舒了一口氣道:“對,幾乎天天都來買?!?p> “這幾天也有來過?”
安老板想了想,“嗯,這幾天都有來過。我見她認真地盯著一張紙看,還打趣說別把這糯米掉在上面去,沾上污漬可不得了了?!?p> 應該是在研究桑枝給出的香囊圖紙。
“那她這幾天狀況如何,有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老板當即道:“沒有,要是衙門出了判詞,我都看不出她殺過人。”
他低著頭,忽然大聲喊了一句,“不,她以前會坐在這里吃完再走,但這幾日是買了帶走的,我還以為是她太忙了,以前也有過的?!?p> “以前?”
“這小姑娘很爭氣咧,就是運氣差了點,她在相與還工作了幾年,還只是個學徒。對了,她前幾日心情還不錯,說什么苦盡甘來了?!?p> 安老板摸了摸腦袋,想笑又忍住了。
云渺無聲地嘆息著,找出證據(jù)的想法更加強烈了。思及此處,她拿出了收在衣袖內(nèi)的那個金鈴未完成的香囊。
木遺也好奇地湊了過去,“師姐,你看這兩片花瓣怎么顏色有點不一樣啊。”
云渺略微遲疑了一下,她望著手中的香囊又看了一陣,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這兩處顏色有何不同,見木遺神情真摯,她唯有去到光線比較亮的地方細看一番。
這一看之下,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不妥。與布料顏色深淺無關,是香囊經(jīng)過了兩次針線縫制,上面的那一層針線細節(jié)處理得不夠,似乎是很著急。
就算金鈴趕時間去完成,但也不至于連針法走勢都變了。
云渺心里好生不解,忽然一抬首注意到了輝記店面前那個購買糕點的黑衣人。
黑衣人付完錢,很快轉(zhuǎn)過身子,面容掩在破氈帽下。這身裝扮與那日如出一轍。
云渺眼睛立時一亮,拍了拍繼續(xù)努力干飯的木遺。
“有發(fā)現(xiàn)了!”
木遺也沒猶豫,摸掉黏在嘴角的糯米,放下銀兩,起身跟上了云渺。
*
為了避免前兩次的失誤,云渺讓木遺抓一只麻雀來喂上乖乖丸,用來引路。
木遺圓睜著眼睛,愣了一下,“師姐,這...”
“沒有乖乖丸這種能夠操控心智的丹藥嗎?”云渺看著木遺游移的面色,深感隔行如隔山,她隨口一說,好像把對方給難住了。
“不,還真有。就是吧...等我去抓來麻雀,我想我們就真的跟丟了。”他不給云渺開口的機會,“不過我芥子袋有只鴿子。”
【宿主,你幾個意思,你把本系統(tǒng)當什么!】小肥鴿從木遺的肩上一躍而起,大力揮舞著羽翼怒吼道。
“鴿子,你要不愿意,你叫你同類來也行。不過要快,不然又要無功而返了?!?p> 小肥鴿的動作放緩了一些,它瞄了一眼雙臂環(huán)抱的木遺,又望著前方快成芝麻點的胡元松。
它化怒氣為沖力,宛如一支弓箭般發(fā)了出去。
當然盛怒之下,它沒忘記現(xiàn)出實體。云渺也很配合,做了驚訝的表情。
“這只鴿子還真…非比尋常。”云渺思索了半天,也只想出這么一詞來。
木遺抿嘴笑道:“畢竟這么肥還能存活下來的可不多,師姐,咱們也趕緊跟上了吧?!?p> 二人不再啰嗦,跟在后面又將那日的路程走了一遍。胡元松也和那日一樣,到了荒草地便不再關注周圍。
“這回一定要看到他的那個舊情人?!蹦具z忽然來了干勁。
舊情人一說無憑無據(jù),云渺并不相信,卻也沒出言潑沒木遺的調(diào)查熱情。
因有小肥鴿在前方探路,二人得以順利翻過山丘,來到蜿蜒的羊腸小道上。
烏云壓至,天色慘淡了不少。沒了樹木遮擋,大風浩浩蕩蕩地撲了過來,增添了幾分陰森氣息。
走了幾里遠后,果真看到了一排排的墓碑。
胡元松已經(jīng)停了下來,他停在了其中的一座墓碑前,筆直地跪了下去,把輝記的糕點放在了一旁的供碟上。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胡元松起身離去了。這半個時辰里,他就像是一座石像,一動不動地跪在那里,默默不語,臉上的神色甚為嚴肅。
二人見他已走遠,帶著好奇心走到了墓碑前。墓碑上沒有刻上碑文,無法得知墓碑的身份。
木遺向前了幾步,俯身觀察著墓碑前生長的一堆野草。上面還結(jié)了不少花苞,花瓣如傘,小巧呈黃色。
“這幾株野草有什么問題嗎?”云渺見木遺面色未變,卻不說話,忍不住問道。
“沒有,是很常見的對月草?!蹦具z隨即站了起來,他知道云渺是在等他繼續(xù)說下去,“對月草還有一個別名,叫做元寶草?!?p> “云寶草?”云渺重復地念著這三個字,她當然明白木遺未說出來的話,“會有這樣的巧合么,若這里真的是元寶,墓碑立在這里也有很多年了吧?!?p> 木遺點了點頭,“胡元松是外地人,半年前才隨著岳父來到漣陽。照理說,他應該不會認識一個在漣陽死了多年的人?!?p> “看來他的身份有異?!痹泼煊涀〕跻姇r胡元松朝桑椹翻的白眼,這對翁婿相處得似乎并不融洽,會不會是因為元寶的緣故?
“這關系可真是錯綜復雜。”木遺不禁失笑道。
云渺忽覺這一家人有許多的秘密。這些秘密編織成了一張漁網(wǎng),若想揭開秘密,也許會帶來不可逆轉(zhuǎn)的后果。
*
錢葵近日就要離開漣陽城,他們必須得趕在她之前走出相關的證據(jù),錢葵有恃無恐的模樣令云渺心煩得很。
天已呈魚肚白,云渺仍坐在桌前仔細研究著手中的香囊。她可以確認上面一層的針線是第二個人所做,但會是誰?
金鈴自己都還是學徒,誰會給她做替工。
云渺猛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把上面一層的針線拆了。
第一層針線上有一塊油漬,云渺湊上去嗅了嗅,好像是糯米雞的味道?
按金鈴對此事的重視來看,她不會這般不小心地把糯米掉在香囊上,而且既是她弄的,也該由她自己來處理吧。
是不是她當時已無能為力了?
云渺首先懷疑的是錢葵,但她是相與還的坊主,她的繡技不可能還不如一個學徒。如果是她故意為之,豈非多此一舉?
想不通實在想不通,想不通的云渺打算睡一覺,醒來再想。不想剛一醒來,卻聽到了錢葵遇害的消息。
兇手也已經(jīng)抓到了,在錢葵遇害的當日,桑枝曾去相與還,而她也有殺害錢葵的動機,錢葵就是木遺口中胡元松的舊情人。
但等云渺他們趕到衙門時,情況又變了,桑椹跑來去衙門自首了,他不知道在哪里找來一個人證,又自稱這一切是因怨恨錢葵他們幾個當年攪和了他與青霜的事。
可大家都明白他這番行徑意在為桑枝頂罪,沒人相信他。桑枝作為嫌疑人,任何人都不能見她。
云渺二人只好做起了關愛“老人”的工作,送魂不守舍的桑椹回去桑宅。
*
幾個家丁無所事事地靠在門邊閑聊,見云渺二人扶著桑椹走過來,猶豫著沒敢上前。
寬敞的大堂內(nèi),云渺他們坐的是上好的紅木椅子,喝的是上等的大紅袍,四周墻壁上掛著的無不是名家畫作。
她可以想象得到,若是平日,這里一定有許多賓客臨門,與主人家談笑風聲。但此刻,顯得分外冷清。
坐在上首的桑椹,比起前幾日已然蒼老了許多。他們剛踏入大堂時,就有個小丫鬟慌神地跑來說胡元松搬出去了,這偌大的一間宅院忽然只剩下桑椹和幾個家丁傭人。
桑椹那雙有了褶皺的手掌緊緊地抓著椅把手,目中也有淚光閃爍。云渺與木遺互看一眼,也不知該不該開口。
桑椹哀聲道:“是我的錯,我為了一個香囊,弄得家不成家?!?p> “桑伯,說到底是胡元松有錯在先,未必是桑姑娘所為。”木遺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出聲安撫道。
誰知桑椹聽了,非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捂著臉,開始嗚嗚大哭。
云渺二人又站了起來,勸慰道:“桑伯,您別傷心,事情還在調(diào)查中,或者會有轉(zhuǎn)機。桑姑娘如果見到您這樣,她也無法安樂?!?p> 桑椹用手擦著面上的淚,張了張嘴,帶著顫音道:“對不起,讓你們見笑了。造化弄人,這個香囊我不想要了,請你們幫我處理了吧?!?p> 云渺接過香囊,見桑椹情緒低落地癱在椅子上。二人實在為難,旁人的安慰如何能與家人的陪伴相比,躊躇半晌,二人只得告辭離去。
“師姐打算怎樣處理這個香囊?”木遺踢了踢腳下的石子,不經(jīng)意問道。
“就當暫時交給我保管吧?!?p> 云渺低頭看著手中的香囊,上面仍殘留著微弱的妖氣,可他們在桑宅內(nèi)并沒有發(fā)現(xiàn)妖邪的蹤跡。
至于這香囊的由來,她實在不忍心去打擾一個悲痛的父親。
她正在認真觀摩著,陡然間,發(fā)現(xiàn)不對了。即便有桑枝提供的圖紙,這香囊與金鈴所繡制的未免太過相像了,這上面竟然也有著兩道不同的針法走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