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一旁看著就好
山間云霧繚繞,云渺他們繞了許久的山路,終于見到了一間小院,他們幾人正在院外扶樹喘著粗氣。
只聽“呀呀”幾聲,放眼一看,數(shù)只赤眸烏鴉從四面八方聚集到了他們身旁的樹枝上,張著嘴“呀呀”叫著,用著血紅色的眼眸盯著他們。
也不知是何原因,云渺周圍的烏鴉是最多的,望著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她心中竟也生出了幾分不自在。
“喂!”
“渺緲師姐!”
云渺順著聲音望向了木遺,又在木遺的示意下,把視線轉(zhuǎn)到了秋盛硯身上。
“這些你過來拿去,然后敲門,給那屋里的人。”秋盛硯指了指他手中提著的小籠包和炸餃。
秋盛硯讓她過去拿那些吃的給屋里的人?
云渺在懷疑她的耳朵,“可我周圍這么多只烏鴉,我…”她真怕她不自主拔出了佩劍,得罪了這家主人。
秋盛硯截話道:“你過來,那些烏鴉不會啄你,你把東西拿進(jìn)去,順便讓他也放我們進(jìn)去?!?p> 云渺看著秋盛硯的面色,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過去。幸運(yùn)的是,那些烏鴉仍舊圍在她周圍,卻沒有向她發(fā)起攻擊。
云渺不禁舒了口氣,接過秋盛硯遞過來的食物。又來到了大屋前,“咚咚”敲了兩下門。
門開了,云渺看到的是一位坐在輪椅上的冷峻老人,他肩膀上居然有一只三只腳的烏鴉,他抬眸看向云渺之際,他肩上的那只烏鴉竟然也看向了云渺。
不但如此,云渺看著這只烏鴉扇了扇翅膀,從這位老人的肩上躍起,要向她撲了過來。云渺沒忘記她是來求人,只有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
接著她只覺肩膀一重,烏鴉飛到她肩膀上了??v然滿腹疑云,也有忍受著烏鴉帶給她的重量。
“頑皮!”
是在說烏鴉頑皮嗎?
這聲音…聽起來更像是青年男人的聲音,她又朝男子看了一眼。
銀白色的發(fā)絲披在肩上,臉上布滿了溝壑縱橫的紋路,奇怪的是他的下頷卻十分光滑,瞧不見一根白須。
他的手也不像一個老人該有的手,十分細(xì)長,指甲修剪得很整齊。
他不應(yīng)該這么老的。
云渺心底甚至泛起一絲淡淡的失落。
“呀呀!”
一聲鴉叫打斷了她的沉思,烏鴉翅膀扇動,又飛回了那位老人的肩上。
她手中的那些食物早已被面前的瘦弱老人拿了過來,他嘴上正叼著一顆小籠包,察覺到云渺的視線,用手指將一整顆小籠包全部送入了嘴中。一面咀嚼一面道:“季因書?!?p> 云渺愣了半晌,方覺他是在自報名字,于是便道:“云渺?!?p> 季因書微微頷首,推著輪椅往屋內(nèi)走去,云渺想起了要事,喊住了他,“可不可以讓他們也進(jìn)來?”
“頑皮!”
云渺愕然,愣在一旁,不再言語。躊躇間,季因書肩上的那只烏鴉已經(jīng)飛出了院外。
屋內(nèi)彌漫著藥草味,云渺她先前受了驚,陡然嗅到這股藥草味,只覺心曠神怡,忍不住又細(xì)嗅了幾下,看來這個季因書就是那位蒼羽弟子。
云渺想到此處,不由得望向了季因書的雙腿,以他這個年紀(jì)才開始修行,還遭此劫難,云渺心中不免有幾分動容。
“我只是懶得走路?!?p> 未料她心中所想之事,竟被這當(dāng)事人發(fā)覺了。云渺甚為尷尬,也不再到處亂看了。
屋外響起了腳步聲,解除了云渺的困境。
“嘿,老季,味道如何?”
“冷了。”
秋盛硯左手插著腰,垂下右手,嘀咕道:“我都說了香雅樓的大廚任你挑,你自己不愿意,又嫌棄別人帶過來的冷了?!?p> “我和頑皮都不喜生人?!奔疽驎f著摸了摸肩上那只烏鴉的腦袋。
云渺這才明白“頑皮”是這只烏鴉的名字,烏鴉的額前還有一撮白毛。
二人隨意寒暄著,有人卻不滿意了。
“你能不能別堵在門口,讓我們倆在院內(nèi)喂烏鴉!”岑離玉學(xué)以致用,把這句話轉(zhuǎn)贈給了秋盛硯。
秋盛硯朝了對方看了一眼,挪挪身子,往屋內(nèi)移了幾步。
岑離玉“哼”了一聲,推著秋盛硯直接走到了云渺他們身旁,木遺也緊跟著走了進(jìn)來。
另外還有兩個抬著竹轎的仆人,江放就倒在竹轎之上,小木屋內(nèi)瞬間擠滿了人。
“呀呀”烏鴉頑皮又叫了起來。
季因書面色也隨之一沉,冷聲道:“那個人,我可以幫你治,你和你的人滾出我的屋子。”
云渺方才見他神情冷淡,卻也個講理之人。這突然發(fā)難,果真如秋盛硯所言不給半點(diǎn)面子。
世間人外人,天外天,有那么幾個脾氣古怪的,算什么稀奇。再者她們求醫(yī)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自然無須留在此地。
想通了的云渺地朝著門外走去,心中也輕松了不少。趁著時間,說不定還能追上二師兄,一同回到宗門呢!
“不是你?!鄙砗蟮募疽驎鴦傄婚_口,他肩上的頑皮也“呀呀”地附和了起來。
云渺秀眉微蹙,邁出的腳步也不知該不該收回來,萬一對方說的不是她呢?
“師姐,是叫他們走。”正對著她的木遺替季因書出聲解釋道。眼神飄向秋盛硯的方向,似乎是在催促著對方離去。
秋盛硯也不爭辯,嘻嘻笑道:“那我先走啦,明日我再來,帶熱的?!?p> 季因書頭也不抬,手一擺意識秋盛硯走快些。秋盛硯不慌不忙地退了出去,臨了還把木門也給帶上了。
此刻,只有云渺望著緊閉的木門困惑不已。
【我怎么有種混進(jìn)了人販子交易現(xiàn)場的感覺,秋盛硯不會是把你們賣給他做藥人以此換取他醫(yī)治江放吧?!啃》束澯挚s進(jìn)了木遺的后衣領(lǐng)里。
木遺拍走背后的小肥鴿,“你不是看過原書么?”
【噢,原書里…】
“他是你師兄?”季因書朝江放的位置努了努下巴。
他忽然一開口,小肥鴿也就不說話了。
云渺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
“你來這就是想請我救他的?”
云渺不明就理,他不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么,還問這些做什么?
“是,您若肯出手相救,我代表宗門一定感激不盡?!彼B忙道出了她背誦已久的客套話。
“見你誠意如此,那以后廚房就交給你了?!彼D(zhuǎn)動著輪椅又看了一眼木遺,“你負(fù)責(zé)照顧他,你就給我當(dāng)藥童吧。”
后面一句話是對岑離玉說的,一下子把三個人的工作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云渺還在震驚之中,不是,她負(fù)責(zé)廚房是什么意思,她一到筑基期就開始了辟谷,她連做綠豆糕的綠豆長什么樣都不知道呢!
“那個我…”云渺剛想說她和其他人換換吧,可這一個男女授受不親,一個煉丹她也不會,大家都有事情做,她也不可能就閑著,頓時深感無力。
季因書轉(zhuǎn)過腦袋,“你有意見?”
木遺當(dāng)即上前了一步,搶話道:“沒有,不過我?guī)熃憧赡苓€需要個幫手…”
“隨你們自己安排,只要不耽誤我的事就行,記住還要準(zhǔn)備頑皮他們的,房間在你們的左手邊。”季因書丟下這句話,就去了右側(cè)的門內(nèi)。
余下的三人面面相覷,都沒能從中緩過神來。
“我也要啊,早知道不來咯?!贬x玉隨意地嘀咕了一句,往門內(nèi)走了進(jìn)去。
可云渺覺得對方心情似乎不錯,這番話更像有意說給她聽的。而且煉器和煉丹還是有差別的吧,對方卻沒有半點(diǎn)不滿。
但她轉(zhuǎn)念一想,比照顧不熟的男子,這的確算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木遺這邊已經(jīng)把江放扶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前方的岑離玉,對著云渺說:“師姐,看來我們也只能先這樣了。不過不用擔(dān)心,到時我來,你一旁看著就好?!?p> 云渺稍稍一愣,疑問的話溜到嘴邊又止住了。
啊,他是說負(fù)責(zé)廚房的事啊,但是這句“到時我來,你一旁看著就好”恍惚有點(diǎn)熟悉。
“喂,這只有兩間房!”岑離玉從門邊探出腦袋。
總不能指望山間木屋能有客棧的水平吧。
云渺讓木遺帶著江放先走了進(jìn)去,木遺直接走進(jìn)了第一間屋子。
“嘭”的一聲響,他把江放丟在了看似是床的木板上,激起了千層的塵灰。
“他這種情況,必須要占一間房。師姐、岑道友委屈你們擠擠了?!彼o了緊有些松開的發(fā)帶,歉意地看了一眼捂著鼻子的云渺。
云渺在她與木遺身上施了兩道清潔術(shù),盯著他頭上那根長長的發(fā)帶,默念了幾聲,這才離開了房間。
岑離玉當(dāng)然不能和一個病人搶房間,看著云渺走了出去,當(dāng)下跟了上去,甚至快步越過了云渺,跑進(jìn)了房間。
“這房間也挺臟的,得有百八十年沒打掃過了吧?!贬x玉見云渺走進(jìn)來,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說道。
云渺看著屋內(nèi)四角,又施了一道除塵術(shù),“嗯,床讓給你,我有這個。”說罷,從芥子袋里掏出一個用淡藍(lán)色布料包裹住的蒲團(tuán)墊。
岑離玉咽下了“你睡覺不準(zhǔn)打呼?;蛘吣パ馈钡倪@句話,原來這人都不睡覺的啊。
云渺當(dāng)然會睡覺,她通常修煉乏了,便直接睡了過去了,只不過人還是維持著打坐的姿勢。
岑離玉所擔(dān)心的打呼?;蚴悄パ赖那闆r根本不會發(fā)生,畢竟那夜密林內(nèi),云渺睡著之時,她還是被站著的木遺摟在身前的。
*
晨光熹微,岑離玉半張著嘴巴,還在呼呼大睡。云渺已經(jīng)梳妝完畢了,她一推窗,就聽見院外有人叫喚。
“喂,開門啊,我給你們帶小籠包來了!”
是秋盛硯的聲音,從鎮(zhèn)里到季因書的木屋可有好幾段山路要走,云渺可不認(rèn)為秋盛硯這一早跑來就是為了送吃的。
思索之間,又見大屋內(nèi)傳來“啪嗒啪嗒”的響聲,然后是季因書的聲音。
“吃的放下,你走!”
“老季,我這好不容易來一趟,你也不請我去坐坐?”
“不請,我沒請你來。”
“我把李大廚都帶來了,你不讓我進(jìn)來,總得讓李大廚進(jìn)來做小籠包吧?”
然后,云渺沒聽到聲音了。過了片刻,才聽到有人得瑟地“嘿嘿”了兩聲。
云渺心想也許季因書只是覺得秋盛硯這樣太過丟人了,怕李大廚為之難堪,才放他們進(jìn)來的吧。
無論如何,云渺都要感謝秋盛硯將李大廚帶了過來,讓她可以享受了一個美好的早晨,不用進(jìn)入廚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