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上班時間還未到,財務(wù)派來的小姐姐已經(jīng)等在了倉庫門口,她手里的盤點報表就是我的工資條,每查出一個錯誤,6000就會減少200。
這一天她一共查到十五處錯,也就意味著我那可憐的6000馬上就會變成3000。
財務(wù)小姐姐是公司內(nèi)部人員,她還未離開,人事李妹妹又帶了一撥人進來,那些人是外部人員,他們是“這個局”的工作人員,查的內(nèi)容是機器零件的批次問題,如果有一項不合格,公司怎么被罰我不清楚,但我的200塊又沒啦!
這段時間人事部的大美女吳倩不在公司,有人漏出口風說她是咱們老板也就是我舅的相好,之所以不在公司,是陪老板旅游度假去啦。此一說真假難辨,但吳倩不在的時間與“老混蛋”消失的日子吻合。
現(xiàn)在,公司的日常事務(wù)都由新來的一個姓李的小姑娘在處理。
財務(wù)小姐姐和“這個局”剛離開,“那個局”又來人了,這次查的是稅務(wù)問題,同樣,如果有一項不合格,公司怎么被罰我不清楚,但我的200塊又沒啦!
等這個局,那個局,這個所,那個所全都走完,我只剩一聲長嘆:“搞個企業(yè)怎么就那么難!”
我開始同情“老混蛋”的不易,直到有一天我在無意中聽到他和謝菲熊的談話,我又開始糾結(jié)、懷疑。
各種罰款單砸向我之后,我親愛的舅舅出現(xiàn)了,帶上一臉的春風得意招集我們開了一場大會,同時人事部的吳美人也按時歸位到她的辦公室里。難道傳言屬實,他真的帶吳倩出去度假啦?
剛剛同美女度完蜜月而歸的男人并沒收斂住他的暴脾氣。
“老混蛋”將桌上的罰款單拍得啪啪響,幾天沒修理的胡須跟著暴怒的臉頰起伏,他強烈的藝術(shù)風范令我低下頭強忍住笑。其他人除了謝菲熊都嚇得瑟瑟發(fā)抖。
我的小動作是否被他發(fā)現(xiàn),只聽見一聲震耳怒吼:“魏帥,你給老子站起來!”
我條件反射彈跳而起。
“老混蛋”戳著罰款單罵:“最混賬就是你們部門,你自己看看,看看你們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給你那么多人還到處出紕漏,養(yǎng)你們一幫廢物有個屁用,都給老子滾蛋!”
我被痛罵剛才瑟瑟發(fā)抖的人笑了。
人生第一次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我驚愕、激動、委屈、反抗……
我將椅子往旁邊一掀。
“滾就滾,老子早就不想干啦!”
腿剛邁出,又傳來一聲怒吼:“站住!魏帥!別忘了你是誰!”
片刻的冷靜令我朝那個聲音望去,“老混蛋”的眼睛瞪得像個燈籠。
我又將椅子拉回原位,氣乎乎的坐下。
那天,我情緒激動被他罵到肚子疼,開完會一向跑得最快的我第一次走得晚了些,甚至還有一種想要坐下來與他好好談?wù)?,打打親情牌的沖動。
去往他辦公室的途中,我想到了小時候被他扛在肩上的日子,那種親切感讓我在進去的時候忘記了敲門,我就在神游幻想中不知不覺推門走了進去。
他的辦公室除了處理公務(wù)的外間,往里還有一間供休息的小屋。
小屋的門虛掩著,里面?zhèn)鞒鍪炝暤穆曇?,還提到了我。
我頓時清醒,屏住氣想聽個明白。
說話的人除了我舅還有謝菲熊。
我舅在不滿中嘆息:“小謝,你挑的這個魏帥不行呀,想讓他挑大旗,我看困難?!?p> 謝菲熊替我爭取道:“除了他別的人更不行?!?p> “小謝,不就一個倉庫嗎,用那么多人干嗎?我看倉庫那些混日子的早該干掉啦!”
“老葉,我知道,現(xiàn)在不比以前,只靠最低工資用新人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啦!”
“咱們這里最低工資不到2000,現(xiàn)在的員工已經(jīng)開到了5000,一個人我們每個月就要多支出3000,十個就是3萬,百個就是30萬,那可是咱們的凈利潤?!?p> “老混蛋”說話的音量越來越高,謝菲熊為難道:“這些我都明白,只是現(xiàn)在物價高,工人的工資也跟著水漲船高,如果把那些老油條都干掉,咱們也招不到什么好的新人。”
“老混蛋”被他激怒,大吼:“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的結(jié)果只有一個用最少的人干最多的事,你也是股東,照你現(xiàn)在的管法,年底別想分紅!”
他頓片刻繼續(xù)吼:“那個魏帥不行就換人,別占著茅坑不拉屎,浪費老子的錢!”
謝菲熊繼續(xù)替我爭?。骸耙呀?jīng)換過那么多主管,魏帥算是最好的一個。”
“老混蛋”的語氣緩和了些,說道:“他的領(lǐng)悟力太差,該換就換不能心慈手軟,你沒換怎么知道后面有沒有更適合的人?!?p> 聽到這里,后面的話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我悄悄退后,將門輕輕掩上。
會議之后,辦公室里的那幫女人看我的眼神變啦……
輪番上陣的各種檢查和紛至沓來的各種罰款單意味著我在廠里的日子馬上就要走到盡頭。
倉庫在我的努力下變得井然有序,一種心滿意足的成就感片刻驅(qū)散了我心中的陰霾。
物非人是,片刻的滿足之后是更加無力的疲倦感。
辦公室里莊姍依然在叫罵抱怨,陸瑤瑤依舊盯著顯示器對其他人呼來喝去,袁媚依舊旋轉(zhuǎn)著老板椅顯示她作為富二代的優(yōu)越。
我是否來過又是否從未出現(xiàn)。
除了我,謝菲娥和王桃也像是兩個虛構(gòu)出來的人物,請假已經(jīng)成了她們的家常便飯。我想,或許他們正在尋找新的出路,又或許只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對抗。
一切因我的倦怠回到最初。
是時候,我也該離開啦!下個月的第一天這個廠便不會有我魏帥的身影。
正在手機上查詢招聘信息的我對外面的一切選擇充耳不聞,除了尖叫聲。
“啊……‘棒頭’你快過來看。”
在這個倉庫咋呼慘叫的一向不是女人。
該死的王桃,不知道又看見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叫得比灶坑旁的年豬還慘。
我走過去,不是跑,因為沒有激情。
王桃站在貨架一旁,臉色蒼白,雙腿打顫,手指著地上一截慘白色的東西說:“你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