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幾十年的“老混蛋”,從今天開始,我只可以叫他舅舅。
他在我家住了一個多月,陪伴他的沒有所謂的年青貌美的舅媽,只有一個又一個催債的電話,舅舅沒有選擇關(guān)機逃避,他誠懇的告訴所有人:“請給我點時間,我正在處理所有的資產(chǎn)?!?p> 這時我才知道舅舅嘴里的“資產(chǎn)”不過是一排排一棟棟銀行貸款的產(chǎn)物。因為市場不景氣他的那些門面大半空租,早已入不敷出,連銀行的貸款和利息都抵扣不了,更別說營利。
現(xiàn)在那些象征財富的大樓和門市,象征身份的別墅和豪車都被貼上了封條,正在行家的挑剔和評估中被拍賣。
偶而,他會主動撥出一兩個電話。
從他低聲下氣的言語中我知道他正在求助于多年經(jīng)營起來的貴人,而從他失落無助的眼神里我能判斷出,他的貴人給他的回應(yīng)只有推脫和敷衍。
偶而,他又主動撥出一兩個電話。
委曲求全的眼神立馬變得灼灼生輝,可對方的回應(yīng)卻令他大動肝火。
那幾個為數(shù)不多的讓他失望至極的人除了謝菲熊還有王維康和張鈞智。
張鈞智用最輕賤和最高昂的聲音告訴他:“葉申,你要給我搞清楚,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不是我的老板啦,你沒有資格再對我發(fā)號施令?!?p> 當然,這些故人之中也有一兩個主動打電話來找他的,不是為了討債,而是因為人間最后的一抹溫情,這其中就有一個人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她就是袁媚。
小丫頭年紀不大,看人到挺準。她依舊聲如洪鐘,以至于我躺在床上也能聽清她與客廳里的舅舅的對話。
她篤定說:“葉總,你一定可以東山再起的,到時候我還來給你打工,還來給你當‘臥底’,哈哈哈哈……”
聽見“臥底”兩字我跳了起來,嘴上直叨叨:“好你個袁媚,真沒想到那個打小報告的人居然是你?!?p> 人生跌入谷底還可以觸底反彈,可一個人如果走上了絕路,身后還有一群追兵,他該怎么活,這是我舅舅最終要面對的困境。
這樣的困境到來是在一年之后,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成了那場大火的陪葬品,而他依然債臺高筑。
某一天,他失蹤了。
老媽淌著淚帶著我一起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依舊了無蹤跡。
我們開始在他住過的房間里尋找蛛絲馬跡,收獲很大。
他給老媽留了一封信,信中他極度的否定自己,說自己是一個沒用的人。老媽被他嚇到半死,好在,信的末尾他告訴老媽說:“姐,你放心吧,我沒事,我會呆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太累了想在那里呆上一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避開那些討債的人。”
除了書信他還給我們留下另外兩件東西,一個公墓的地址和一張照片,老媽又被他嚇得半死。
他在公墓的地址后面留言:“姐,如果兩年之后還沒見我回來,你就去這個地方找到我的墓碑,那下面埋有很重要的東西?!?p> 至于那張照片,又讓我大吃一驚。
那是舅舅和一個女人的合影,而那個女人正是大美人吳倩。舅舅在信中寫道:“姐,倩倩已經(jīng)有了我的孩子,她正在和她的老公辦理離婚手續(xù),為了不連累她,我走的時候也就沒有帶上她,請姐姐幫我照顧她們母子?!?p> 老媽讓我去找吳倩可她家已經(jīng)換了業(yè)主。
又過去一年,某一日,我在另一座城市的江邊公園散步時碰見一家三口。小男孩在父母的牽引下正蹣跚學步。
我對著那位熟習的母親親切的叫了一聲:“吳倩”。
吳倩抬頭看了我一眼,表現(xiàn)得很陌生,“回憶”半天也沒叫出我的名字,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他的丈夫和她的兒子一起盯著我笑,他們的神情像雙胞胎兄弟一樣一致。
伴隨著我們的擦肩而過,男人問:“他……誰呀?”
吳倩輕描淡寫的說:“可能是以前的同事吧,不記得了?!?p> 她的話隨徐徐江風消散,我開始回憶她的臉,紅潤而嬌艷。
郁花鈴
頓悟只在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