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晚日寒鴉
“敢問姑娘何人，與畫扇姑娘又是何關(guān)系，此事輪不到姑娘擔(dān)心吧？”顧予眉頭微微一挑。
油紙包他不可能拿回去，這是底線，萬一那葉舉人又來找自己怎么辦，自己這小身板可經(jīng)不起他蹂躪了。
先禮后兵，并非我就真的怕了你們。
“我們是……”豆芽少女一時(shí)氣急。
“好了，月兒。”白裙女子出言制止，作福致歉：“這位公子，畫扇姐姐與我等形同姐妹，感情深厚。適才小妹對公子多有誤會，語氣沖撞，請公子見諒?！?p> 她的聲音一如身段，酥膩軟糯，如黃鶯出谷，圓潤好聽，令人色授魂與，心愉一側(cè)。
姐妹？
顧予眼前一亮，暗贊，就這身段，只要臉蛋不差，當(dāng)是花魁無疑，不知要多少銀錢。
據(jù)說蘭桂坊的花魁，一晚上好像起低價(jià)都在五十兩銀子。以顧予的薪水，不吃不喝，足足要攢兩年時(shí)間。
也不知那些讀書人發(fā)的是什么瘋，個(gè)個(gè)還趨之若鶩。
當(dāng)然，顧予感覺，我呸你那是綽綽有余。
“無妨?！睂Ψ酵ㄇ檫_(dá)理，自己也不是胡攪蠻纏之人，當(dāng)然是大度原諒。
“葉公子所贈(zèng)之物，能否予我一觀？”白裙女子詢問。
“自是可以?！鳖櫽椟c(diǎn)頭同意。
“給我?！倍寡可倥戎椴叫∨苓^來，狠狠瞪了一眼顧予，嘟著小嘴，一把拿走。
腳步輕盈，衣裙飛揚(yáng)，又回了白裙女子身邊，帶起一陣香風(fēng)。
明明兇巴巴地，但別有一番風(fēng)味。
她還是個(gè)孩子呀！
我怎么能喜歡上一個(gè)孩子。
罪過，罪過。
顧予眼眉一挑，默念兩句阿彌陀佛，見性明心，照見真我。
白裙女子翻看一陣，低低嘆息，突然問道：“葉公子曾答應(yīng)為畫扇姐姐作詩一首，卻一拖數(shù)年，不知可曾托公子帶來？”
還有這事？顧予皺眉，轉(zhuǎn)念一想，葉昊那屢試不第的水平，估計(jì)也難作出好詩。
“姐姐何須多問？”豆芽少女鄙夷冷笑：“那負(fù)心薄幸之人就不是讀書的料，又豈能作出什么好詩，只會說些言語誆騙畫扇姐姐罷了?！?p> 顧予皺眉，看來葉舉人在蘭桂坊不怎么受待見。
也罷，你替我斬了狼狽兩妖，救我一命。這就當(dāng)是還人情了。
念頭一動(dòng)，已然想起一首好詩，但又覺不對，葉昊那水平，要能作出此詩，也不至于屢試不第了。
不行，不能放太好的。
琢磨一會，眉頭方才舒展開來。
“兩位姑娘，適才想起，葉公子倒是談及過一首詩，只是不知是否是贈(zèng)給畫扇姑娘的。”顧予回話。
“哦？何詩？”白裙女子本不抱太大希望，聞言反倒一怔。
“呀，我知道，我知道……”豆芽少女拍手，笑嘻嘻地，歡快搶答：“一個(gè)一個(gè)又一個(gè)，個(gè)個(gè)毛淺嘴又尖，毛淺欲飛飛不遠(yuǎn)，嘴尖欲唱唱不圓。”
言下之意，那葉公子和自己都是沒什么本事，沒本事也就算了，還愛吹噓。
小娘皮，且讓你逞口舌之快。
顧予嘴角一抽，心中反倒激起好勝之心，低聲道：“晚日寒鴉一片愁，柳塘新綠卻溫柔。”
豆芽少女本想出言譏諷，聞言頓時(shí)愣住。
詩詞以意為先，講究的是照見真我，外化于行，最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引起他人共鳴，以意境取勝。其次才是平仄詞韻。
這一點(diǎn)，無論古今，亦或是不同的世界，都沒有改變。
顧予這詩句一出，不但引得兩女眼前一亮，頗為回味。
見兩女均被震住，顧予大為滿意，慢條斯理再拋出一句：“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余音裊裊，山間半晌無話。
兩女似是不忍遺忘，低頭默念，仔細(xì)揣摩體會。
便是一旁那三大五粗、提著長刀的莽夫也感同身受。他不知道這詩寫得好不好，卻明白自己聽來極為舒服，想要再多聽幾遍。
豆芽少女回過神，迫不及待地追問：“下面呢？”
“下面，什么下面，哦，下面沒了?！?p> 顧予神色一僵，略顯尷尬，印象中這首詩詞好像還有后續(xù)，但這詩詞較為冷僻，若不是為了戴眼鏡的文學(xué)學(xué)姐，他根本不會去學(xué)。饒是如此，他也記不全。
“這不是七律嗎，下面怎么會沒了？”
豆芽少女大怒跳腳，提起裙子，若不是被后面的白裙女子拉著，說不得早就跑到顧予身前，揪起衣領(lǐng)，噴他一臉口水。
“葉公子原也只是隨口一說，在下也只記得這四句?！鳖櫽柰仆?，進(jìn)退有據(jù)，嚴(yán)絲合縫。
“月兒，不得無禮?！卑兹古诱Z氣嚴(yán)肅訓(xùn)斥：“若再這么跳脫，以后再不帶你出來了?！?p> 少女嘟起小嘴，俏麗的小臉蛋上滿是憤懣神色。
“往事已矣。”白裙女子輕嘆一聲，蓮步輕移，將油紙包歸還顧予：“畫扇姐姐臨終亦未曾怨恨葉公子，既是葉公子所托，便有勞公子與之同葬山水之間吧?！?p> 一雙紅潤嫩白手掌展現(xiàn)在顧予眼前，指尖玲瓏，腕似白蓮，滑若凝脂，纖纖軟玉削春蔥，藏在香羅翠袖中。
“紅酥手。”顧予的腦海不自覺冒出了這個(gè)詞。
這手，不舞槍弄棒，可惜了。
暗自惋惜，顧予在墳?zāi)购笸僚酝诹艘粋€(gè)不深不淺的坑洞，將油紙包放了進(jìn)去，而后回填土壤，用力拍了拍。
這時(shí)，兩女亦招呼著壯士和馬夫從馬車上搬出一些祭品和兩個(gè)惟妙惟肖的紙人。
豆芽少女喊道：“喂，把你的祭品收拾收拾，我們也要祭奠畫扇姐姐?！?p> 顧予瞅了一眼墳前，道：“香還未過，放一邊就好。一起祭奠，讓畫扇姑娘多享獻(xiàn)果，身心安樂，不受災(zāi)禍?！?p> 少女嘟囔：“畫扇姐姐才不喜歡吃柿子，她喜歡吃桃子。”
顧予只當(dāng)聽不見，站在一旁。
豆芽少女猶豫了一下，悄悄站到他的身邊，從衣裙中掏出一個(gè)桃子，遞給他：“你告訴我，后面幾句詩是什么，我就把這桃給你吃。”
“姑娘，在下委實(shí)記不清了?！鳖櫽璨恍?，你當(dāng)我稀罕？
你這桃子，紅中帶綠，又小又硬，水少肉緊，青澀得很，還盡是茸毛。一嘴下去，甘甜未必能嘗到，反倒容易被那桃子毛毛弄過敏，扎得全身癢癢。
倒是你姐姐那水蜜桃，白里透紅，皮薄肉嫩，珍饈飽滿，一口咬下去，汁水必然一涌而出，端的是嫩滑多汁，清香甘甜，簡直能美到心窩里去。
以后要是攢得幾個(gè)錢，我也要嘗嘗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