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生來就是將軍，歌姬不是。

　　月色如水，流淌在每一個過路的行人身上。吳鋒走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面上，不疾不徐，身后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屬官，兩人間恒定一步的距離，腳下的影子在月光下越拉越長。街邊林立著大大小小的房屋，黑布隆冬的，像兇獸的嘴。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現(xiàn)一抹明亮，緊接著便是女人嫵媚的叫聲和男人輕浮的調(diào)笑聲，時不時夾著幾句呵斥，恭維，討好。

　　吳鋒一身長衫文人打扮，頭發(fā)簡單地用長巾束在一起，一張放在人群里就不會再留意的臉和一個普通身材。身后的屬官也是如此，只是頭一直半低，直到走近那叢花花綠綠才緊走兩步，截住迎上來滿臉堆笑，濃汁抹粉的老鴇，低聲說了一句“按老規(guī)矩”。老鴇應了聲是，帶著二人上了二樓的雅間，媚笑著說：“二位爺稍后，姑娘馬上就來。”屬官揮了揮手，老鴇躬身離開。

　　房間里一張矮桌，上面擺著瓜果小食和一壺沏好的茶，桌邊一只蒲團，房間的正中擺著一個屏風，不大不小，正好擋住吳鋒看向另一頭的視線。吳鋒跪坐在蒲團上，屬官居于身后站立，半低著頭。屏風另一側傳來窸窣的聲音，接著一個柔和的女聲透入耳中：“吳公子今晚想聽什么曲？”

　　“今夜不聽曲?！眳卿h回道。沉默良久，見另一頭并無應答，接著說：“邊關吃緊，遠行也就這幾天了?！眳卿h拿起茶壺往嘴里倒了一口，“你這里的茶，澀得很?！币琅f沒有得到回答。良久，吳鋒起身往外走去，行至門前，依舊是一個柔和的聲音：“奴家賀將軍得勝。”吳鋒頓了頓，旋即推門而出。此行不知幾月，還望姑娘保重。

　　出樓右轉，直行，吳鋒忽地覺得有些冷了，夏日終究是要過了，連風都似帶了些初秋的涼意。風月之地的腥氣，離這么遠還聞得到，這半年間，幾乎每隔半個月就會往這煙雨樓走上一遭，聽一首小曲，少年將軍迷上煙花之地的風流事傳遍大街小巷。夜?jié)u深了，月亮也藏進了霧中，“明天怕是一個雨天”吳鋒心里想著，涼風一陣陣的，奔向自己，又朝身后奔去，奔向那座煙雨樓，然后向后，不知去了何處。

　　“吳真，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吳鋒突然問。

　　“末將跟隨將軍十年了?！眳钦婀泶鸬?。

　　“我早已說過多次了，不要總把自己當作奴才，出生入死多年，你我早已不是主仆。你這哪有半分軍前參謀的樣子?！?p>　　“末將是被大將軍撿回來的，早已把自己當做吳家的狗。而今追隨少將軍左右，自當一如從前?！?p>　　“隨你吧?！?p>　　吳鋒揮揮手示意回府，約莫著圣旨這幾日也該下來了，還是早做準備。

　　梁朝啟元十二年夏末。邊關告急，圣上有旨。著驃騎將軍吳鋒任西北道行軍大總管，領軍五萬，即刻開赴邊關，務必御敵于國境之外。十月，大軍入北境，北地清苦，烽火漫天，將軍南望，不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