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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伶王妃傳

第九章 空禪釋懷 烹煮麻茶

南伶王妃傳 yuan阿乾 2855 2021-06-09 23:05:22

  藏經(jīng)樓三樓,左室禪房,這里是方丈研習(xí)經(jīng)書的地方。托空禪的福,今天我第一次上來。即使我承認自己膽量大,平時也不敢亂跑亂竄,佛門是一個神圣的地方,我不敢過于放肆。

  香火繚繞,木魚的敲擊聲從禪堂的方向傳來。我坐在靠窗的一把藤椅上,茶桌擺在我的左邊,空禪此刻坐在對面忙活煮茶。

  片刻后,他斟茶請我品,茶杯是竹子刨制而成,我端起茶杯聞了味兒,濃茶中夾雜著竹子的清香。

  新鮮的深山古茶,褐色的葉子比手指還長,得用茶刀切成幾段才入水煮,茶水酸澀、微苦,還有點麻。

  “你往里面放了什么?”我放下手中的茶杯,舔了舔嘴皮,不自信的問:“是放了花椒嗎?”

  空禪低頭整理著切碎的茶葉渣,抬起食指擋在嘴邊,輕聲“噓”了一下,為我重新添茶,笑說:“小聲些,椒麻味重,這寶貝在寺院是禁物。”

  “你用方丈的茶鍋煮過,他會發(fā)現(xiàn)的?!庇袝r候我懷疑他們的智商會互相傳染。

  “對哦,好像是這樣的?!彼伎剂艘幌?,說:“把這套茶具藏起來不就好啦,大熱天的,方丈不會來這里,因為藏經(jīng)樓的頂樓是微夏最熱的地方?!?p>  “那你大熱天還帶我來這里煮茶?小火爐燒得極旺,是想把我們倆悶成干尸嗎?”悶得大汗淋漓,要不是給他面子,傻子才會在這種天氣喝熱茶,還是爐子煮出來的。

  毋庸置疑,空禪是武界頂級高手,從帶兵打仗看,他也是不可多得的良將。偏偏這種人才有時候的做事方法讓人感到極度無語,甚至抓狂。

  “時至今日,貧僧很慶幸所有的奮不顧身能換來我們那段傳聞,可能你還小,還未曾感受過心血澆透后傷口結(jié)成鐵銹的滋味。”他舉起茶杯一飲而盡,皺眉的神情好似茶水入喉被灼傷喉嚨。

  “丫頭,你知道吧,十年前我們的初見是我這輩子最驕傲的事情,我很感激你對她的關(guān)心,但是因果有天定,就算她沒有成為方丈的配元,我們此生也終究是有因無果,你能明白嗎?”

  “我知道,有些故事以及故事里的人,其實并不需要結(jié)局或者其他定論?!?p>  茶桌上的主角是茶,可它只是一杯味道特別的茶水,沒有罪過,沒有錯,所以沒人有資格對它的怪異評頭論足。

  “走一個?”我端起茶杯伸過去,只等他端起茶杯來干一杯。

  跟我說話的時候,這位曾經(jīng)傲立群雄的將軍不再用“貧僧”稱呼自己,也不再喊我“配元”。

  從“我”、“我們”“丫頭”等字眼可以看出,他慢慢放過了自己,也不再用和尚的身份偽裝給自己的心看,還試圖斬斷那些本就斬不斷、忘不掉的紅塵往事。

  “什么是......走一個?”他困惑看向我,怯怯地問:“我走?”

  “嗐,抬起你的茶碗干杯啊?!蔽姨裘家恍?,終于找到一個能陪我喝茶喝出酒感的伙伴了。

  他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取身邊的大瓢舀了一瓢清涼可口的山泉水,與我碰杯后,露出久違的豪情“咕嚕咕?!币伙嫸M。

  那樣子過于粗魯,涼水從大瓢兩側(cè)流下來,與汗水混跡在一起,浸濕他的僧袍。

  我端茶杯的手僵在半空,張開嘴巴想表達一下此刻的心情,但半天說不出話來。他用手背擦擦嘴,問我:“怎么不喝了?不是‘走一個’嗎?”

  我眼角抽搐,一頭黑線。

  說好的一起喝茶,大熱天的給我煮熱茶,他喝涼水?

  “我聽說你對東司、北衙、南撫很感興趣?”他轉(zhuǎn)移話題,繼續(xù)低頭添水煮茶。

  “嗯,我也想去其他地方看看,總不能在山里窩一輩子吧,我又不會念經(jīng),說白了就是世人眼中‘惡’的替身,來侍奉尊者,減輕家族的罪孽?!焙韧瓴?,味道有點上頭,我還是把茶杯推過去等他續(xù)上。

  我擺擺手,一臉無奈:“其實都是屁話,佛家不是說眾生平等嗎?憑什么他們不來侍奉尊者,非得選一個小姑娘做什么配元,要是他們愿意,男的也可以侍奉尊者?!?p>  我喋喋不休:“你看,淵城的城主方凌生就特別合適來侍奉對吧?還有城輔使方津鶴,他們都可以,為什么我的人生不能安穩(wěn)一點兒?”

  這茶里不會摻酒了吧?我越喝越上頭,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是真的醉還是心已經(jīng)醉了。

  “在云山日報的時候,他們每天安排我采訪五六個地方,我腿都跑斷了,寫稿子每次都熬到天亮,編輯還天天罵我沒有自己排版成登報的格式,我連周末都沒有,就是一架不停旋轉(zhuǎn)的機器。

  “辦公室人手不夠,我還得打理行政的工作,我就算可以做到所有工作萬能,但我的精力是有限的,搞不好我會猝死的,可沒有人在乎我的健康,工作壓力大到爆表。

  “出差,那車一坐就是七八小時,我經(jīng)常坐地鐵最后一班車回家,因為末班車的人不太多,我能在途中擠一點兒空間坐下趕稿子。

  “這些我一想起來就頭疼,比起以前的生活,我覺得在山河寺的這段日子是最舒坦的,但要我一輩子在這里,我不是很愿意?!?p>  嘮著聊著,太陽西斜,余暉落在茶桌上,鼓聲四起,窗前有幾只不知名的鳥兒飛過。我猜測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下午17點,這個時候首座今天的禪學(xué)授業(yè)快結(jié)束了。

  “想聽我說一句多年來做和尚的感悟嗎?”聽到鼓聲,他開始撤爐滅火,準備收拾堆在茶桌上狼藉一片的茶葉。

  “想!”我眼里放光,跟聽到驚天八卦似的。

  “過往云煙,永遠別為曾經(jīng)的自己低頭,有些深淵不適合看?!?p>  他說這話時,肅穆鐫刻在臉上,有著從未有過的認真。

  我知道他一定沒有聽懂我剛才的抱怨,但他能感受到我的情緒激動。

  從空禪身上很好的詮釋了十年可以改變一個人。首座希望的那十年,我不敢幻想,就算這個世界的規(guī)矩如此,可我絕對不能愛上一個和尚。

  因為我生活過的那個世界里,清規(guī)戒律就是尊者的一生,不能有半點不尊不敬。

  “如果你想離開,我能幫你?!?p>  “真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向韋馱菩薩起誓,若有半點謊言,那就......”

  “那就怎樣?”

  他嘴角抽了一下,罵人的話到他嘴邊又咽了回去,繼續(xù)說:“那就讓我除去佛籍,永墮玄劫、萬劫不復(fù)、碎尸萬段、粉......”

  “行啦行啦!”我拍桌子打斷他的話,“我聽不懂啊,對我好好說點人話吧,大師?!?p>  “唉?!彼脸羾@了一口氣,收拾好桌子后,我們一前一后下樓,我走在后面,聽他說:“生活在西邑你就偷著樂吧,東司以承報司聞名,他們寫的府報都是用四方州的文字,你一定看不懂?!?p>  啊,對哦,忘記文字不通的大問題了!我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中,還沒想到解決的辦法,他還說:“北衙和南撫的語言都有地域差異,你不是生長在那里的人,應(yīng)該也聽不懂?!?p>  這么一說,那我逃出去離開山河寺的話,一個人要怎么活下去?

  “他們的話很難嗎?是方言吧?你試著說幾句給我聽吧?!?p>  他見我不撞南墻不回頭,走出藏經(jīng)樓的大門,我們往西邊的涼亭走去。途經(jīng)香客們供奉的魚塘,他指著塘里歡快跳動的魚,對我說:“南撫人把魚叫做‘啊挪’,把水叫做‘額揭’?!?p>  “南撫人性格怪異,相比之下,北衙的語言不算難,他們罵白癡就會說‘爾堵’,管‘走’叫‘拜咧’,我只是善意提醒,如果你覺得以你現(xiàn)在的能力可以在四方州活下去而不至于做乞丐,那我隨時可以幫你離開?!?p>  “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先留下來學(xué)習(xí)關(guān)于四方州的知識,反正藏經(jīng)樓的書又不需要花錢,后天我得隨首座去一趟淵城,到時候也可以把孩童的學(xué)字經(jīng)買幾本回來給你學(xué),別不好意思,總得像孩子一樣從頭學(xué)呢?!?p>  空禪邪魅一笑,往前走得越來越遠。

  我在后面拖著疲憊的身子,邁著沉重的步伐慢慢移動。聽了剛才那些五花八門的語言,我的五官都快扭在一起了。

  為什么我想逃跑還得學(xué)習(xí)?我以前不就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才處處崩潰嗎?現(xiàn)在讓我像幼兒園小朋友一樣學(xué)習(xí)四方州的文化和語言?

  老天爺啊,這比下地獄還難!

  呸!我往路邊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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