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年,凌田村,立夏。
這凌田村位于深山冷岙之中,三面環(huán)山,一面臨湖。幽深的叢林中,參天大樹林立,不時有鳥雀的鳴叫。
林中斑斕猛虎,奇珍異獸,數(shù)不勝數(shù)。仙葩奇草,飛禽走獸,時常出沒在瓊花玉林般的林子中。
山勢高聳,植被叢生,河流湍急,水獸四起,兇險異常。
這山上交通閉塞,貧窮壓垮了村民。山上有一些土匪,經(jīng)常聚集在一起,打家劫舍,搜刮民脂民膏。
將搶來的雞鴨魚肉放置在山洞中,不時舉辦慶功會,喝個天昏地暗,吃個天旋地轉(zhuǎn)。
村長因為這事每天頭疼,這山溝溝里貧窮實在是沒有辦法,前些年一個貴人資助村里,村長拿了錢買了一些裝備武器,準(zhǔn)備去打土匪。
村上能干活的年輕男子皆被派去打土匪,就剩下一些女人在家守著。天氣晴朗,田地里的女人都在趁著好陽光種地。
凌田村一戶農(nóng)家,我正在農(nóng)田里干活。右手拿著一個木碗,左手從碗里捏了一把肥料,微微彎曲著身子。
一點一點將肥料撒進泥土中,農(nóng)田里一簇簇的秧苗長得綠油油的,長勢喜人。
“小苗快點長,來年賣個好價錢?!蔽乙贿叢シN著一邊小聲嘀咕著,心里歡喜得很。
我的頭發(fā)向上盤起,發(fā)間并無一點點綴,然發(fā)色烏黑,如同瀑布一般,油光發(fā)亮,順滑柔順。
我有一張娟秀的臉,粉黛未施,少見的素凈,五官非常生動耐看。
一雙撲閃撲閃會說話的眼睛,蕩漾著心泉的秘密。瞳仁溫軟如上好的琥珀,冷冽起來,又似染了寒霜的尖利刀鋒。
灰頭土臉,一身樸素,迎著冷風(fēng)站著,像一支吹不折的百合花。
我叫雨霖,十八歲嫁給大柱,住在這深山之中,無一兒半女,平時靠編織一些花籃,換些零錢過日子,日子過得拮據(jù),大柱疼我,我倒是也很知足。
我的丈夫出去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婆婆,我起早貪黑,一大早便在農(nóng)田里撒水施肥,給秧苗捉蟲子,到了秋收時節(jié),又在地上收玉米,每日如此,辛勤勞作,很是辛苦。
撒完肥料,我放下手里的碗,便進屋去編織花籃,張姑娘身體快不行了,明日便要出喪,預(yù)訂了花籃。
還有三只沒有做好,心里很是著急。
我的手有些粗糙,因為長期干農(nóng)活,長期編織花籃,手上長了厚厚的老繭,更是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手指間還有一些細小的傷口,肉眼不可見,但是確實手指磨損厲害。
這花籃催的這么緊,我要是不趕快做會來不及,我心里想道。
我一個人回了院子中,拿了一把竹藤椅子放在院落里,蹲坐在椅子上,拿起藤條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開始徒手編織了起來。
腦袋低著,編了一會兒,感覺脖子有些痛,又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脖頸,揉了一揉,感覺好多了才又開始編織。
手里的藤條好似會動一般,跳躍著站成有序的隊列,任由我揉捏,手指跳動著,一排排整齊的竹條展現(xiàn)。
快到傍晚,婆婆些許是餓了。
婆婆李氏進來了,著一身黑色旗袍,袖子口上繡著一些白色的小郁金香花朵圖案,衣領(lǐng)子高聳,撐到自己的下頜,包的很是嚴實。
她走了進來,一雙金蓮般的小腳邁進門檻,她雙手交疊放在自己的胸前,僵硬得像一具木偶。
“雨霖呀,天色暗了該做飯了。別光顧著編花籃,我們家呀不指望你養(yǎng)家,啥時候給我抱個大胖孫子?!崩咸曇艏饧殻袷菑纳ぷ友劾飻D出字來,急忙忙地提醒道。
我抬起頭來,望了她一眼?!拔艺f你倒是說話,聽沒聽到,你不說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崩咸榫w有些激動,嗓門不自覺提高了好幾度。
“好的,婆婆?!蔽业卣f了幾句,不再多話,低著頭自顧自繼續(xù)編織花籃。
天色漸漸黑了,夜幕降臨,樹間的貓頭鷹立在枝頭,不時有鳥雀飛過,黑漆漆的身影倒映在樹桿子上,帶著些許落寞和孤寂。
花籃編得差不多了,我正從椅子上起身,摸了摸自己早已僵硬酸疼的背部,扶著腰,準(zhǔn)備去廚房給婆婆做些晚飯吃。
伸出手敲了敲自己的后背,感覺腰都直不起來了,一陣生疼,不禁喊出聲,又怕婆婆聽到,強忍著不說。
過了一會兒,婆婆又來了,她個子有些矮,面部崎嶇,有些尖刻?!坝炅匮?,這張姑娘等不了,明日辦喪事恐怕便要用這花籃?!彼忉尩?,心里滿是歉意。
“沒事,婆婆,我吃完飯就送過去?!蔽艺f道。
婆婆走了,目露寒光,這眼光要殺死人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我走進廚房,從罐子中扒了一些豬油來,這婆婆愛吃豬油,家里又窮,這是用辛勤勞作的玉米換來的,才一小罐子。
滑膩的豬油順著黑色的鍋滑溜了下去,我拿出鐵鏟子,按住豬油不斷攪著,下了一些地里剛收上來的白菜梆子,炒一炒,便是一盤菜。
婆婆見飯好了,從里屋出來,坐在飯桌子上,筷子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我端起碗來,往嘴里扒拉著飯,李氏屁股還未坐熱,我飯已經(jīng)吃好了。
我啥也沒說,略微點了點頭,欠了身子,懷揣著花籃,一頭扎進這茂密的森林之中。
漆黑的夜里,叢林中發(fā)出獸的叫聲,時遠時近,時輕時重。
樹葉在風(fēng)的作用下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幾片樹葉落地,撩起一地的灰塵。我頭也不回地在叢林中穿梭著,沒有感到一絲害怕。
走到叢林中央,一個男子急促的呼吸聲傳來,他穿著一身白色的褂子,寸頭,黑色的褲子,穿著一雙黑色的布鞋,一副勞工的打扮。
“我是張姑娘家的幫傭,特地來這里接你的?!蹦凶由らT有些粗獷。
我見他面生,對他產(chǎn)生了懷疑,“你莫不是騙我的吧?”我有些緊張。
這幫傭見我生得小巧,月光照射在身子上,映照得面如玉,手腳光潔如新,他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故意撲倒在我的身上。
我嚇得大叫,拿起身上帶的花籃朝他砸去,便往來時的路上逃跑。
回到家中,將門一關(guān),背靠著木門,掩住自己的胸口,心跳得厲害。
次日清晨,我還未起床,就聽到外頭鬧哄哄的,被這吵鬧聲驚醒,穿好衣服到了院子中。
天下起了雨,一開始是灰蒙蒙的小雨,淅淅瀝瀝的。
細如牛毛,小如針尖的雨絲隨風(fēng)擺動,扭動著絲線般的腰,婆娑著舞姿,從深邃的天穹里一路盤旋,傾注著她的溫柔,把泥土浸泡松軟,散發(fā)出泥土淡淡的香。
院子里圍著一堆的人,將小院子圍得水泄不通,村長一看到我便揪我出來,控訴著?!皬埞媚锛业膸蛡蛩涝诹肿永?,有人說你就是他的情婦?!?p> 婆婆李氏一聽,眉頭一皺,“我就知道你不干凈?!彼拊V道:“像這樣的女人就要浸豬籠。”
鄉(xiāng)親們一聽,紛紛覺得有道理。雨越下越大,風(fēng)起云涌,天邊的云朵忽明忽暗,風(fēng)卷殘云。
北海怒濤翻騰,咆哮奔騰??耧L(fēng)卷著暴雨像無數(shù)條鞭子,驟雨抽打地面,雨水飛濺,迷瀠一片。
村長和李氏將我放進豬籠中,我不停地掙扎著,呼喊著,可是無濟于事,被投入到濤濤江水中。
雨水夾雜著江水灌進嘴巴里,我慢慢地沉了下去,就這么含冤而亡。
死去之時,怨氣很重,這股怨氣與滔天的河水結(jié)合,形成一個水妖。村子里不時有鬧鬼的事件出現(xiàn),大家都被攪得不得安寧。
村長請了道士,將我封存在一個罐子里,并將其送到了遙遠的云南普者黑山林中埋葬。自此村子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
我長埋地下,沉睡數(shù)年,無人問津,人們漸漸忘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