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像是在圍觀一場馬戲
如果說化加的做法是讓江流認清現(xiàn)實，那么今晚的遭遇便是讓她的觀念徹底粉碎。
人心可以臟污到什么境界？在有道德束縛的世界里偶爾暴露的冰山一角就足以讓人心寒，那么被稱為‘末世’的現(xiàn)在逐漸暴露的那些為什么又能讓人極快的接受？
江流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但她越是這樣，世界越是要把那些黑暗推到她的面前來一場深情演出。
盤腿坐在被鋪到石磚之上散發(fā)難聞氣味的被褥旁，她食指緩慢叩擊著石板，腦中飛速消化著今天下午遇見的事。
“滾！你一個畜生也敢找我要吃的誰給你的膽子！滾！”嘶啞難聽的聲音打破了這間屋子的寂靜。
江流皺著眉頭朝門口看去，只見一個形容枯槁，蓬頭垢面，穿著已經(jīng)臟到看不出原先色彩的長裙的女人瘋狂踢踹著已經(jīng)倒地的白發(fā)老人，女人手上還拿著半塊發(fā)黑的饅頭。
老人顫抖著雙手拼命的護著自己的頭，蜷曲著身子只想保護自己的五臟不受到損傷。
老人的身子骨又有多脆弱？看江流的神色就知道了，異能者的聽力與視力會跟著異能的升級而變得敏銳。
女人每踹一腳，她就能清楚的聽到從老人身上傳來的沉悶撞擊聲與骨頭斷裂的聲音，期間還夾雜著老人有氣無力的痛苦呻吟……
讓江流遍體生寒的是那些眼神空洞面無表情的旁觀者，甚至有些人一臉嫌惡的往后退了幾步躲開了老人求救而伸出來的枯瘦的手。
他們就像是在圍觀一場馬戲，無所謂的模樣深深刺激著江流的腦神經(jīng)。
她的食指神經(jīng)質(zhì)的抽了抽，右手邊的被褥被她狠狠揪住，褥子上出現(xiàn)五道深深的溝壑。
‘江流，這是末世……’
是啊，這已經(jīng)不是她所熟悉的道德世界了。
所以發(fā)生這樣的事她也毫無辦法，也無力阻止。
眼神空洞的看著燈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恍惚間，她似乎看見了最疼愛自己的外婆正躺在地上被那個女人瘋狂毆打。
耳邊的呻吟突然變得清晰，江流渾身一抖，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的手已經(jīng)掐住了那個女人的脖子。
“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珍貴的異能者你不能這么對我！”女人雙手抓住少女的手腕，企圖將箍住她脖子的手掰開。
異能者……
她扯了扯嘴角，余光飄向倒在地上已經(jīng)被踹得體無完膚的老人，老人身下的鮮血緩慢的向外蔓延，染紅了石磚也染紅了那頭銀發(fā)，而那位老人已經(jīng)沒了生息。
她閉上眼睛狠狠呼出一口氣，視線挪回到女人臉上，緊緊盯著她一字一句的問道“你這么做的理由?！?p> “理由？殺人還需要理由？”女人陰狠的目光凌遲著血泊里的老人“老雜種敢動我的吃的就該做好死的覺悟，生了我又怎么樣，她該死！”
江流的腦袋嗡的一聲炸了，她雙目赤紅，死死的盯著那個因為殺了人而得意洋洋的女人，喉間溢出的聲音嘶啞難聽“她是你媽?！?p> “我是異能者，我想殺誰殺誰！我勸你趕緊把我放了，要不然我也讓你和那個老不死的落得一個下場！”女人的雙手毫不留情的在她的手臂上留下十道深可見骨的抓痕。
昏暗的燈光模糊了江流的面容，讓其他人看不清她此刻的模樣，而那個女人把視線轉(zhuǎn)移到她臉上時卻被嚇得渾身一抖。
少女此刻的模樣宛若地獄修羅“我也是異能者，我也殺了你，好不好?！?p> 陳述式語調(diào)讓女人變得驚慌失措。
手臂上的傷痕往外滲著血，江流卻似察覺不到痛苦一樣緩緩加重手上的力道。
女人的雙手瘋狂的抓撓著江流的手臂，她瞪大雙眼拼命掙扎“你，你不能這樣，我是，我是異能者，你會遭報應的……”嘴里最后蹦出的幾個字完完全全的靠著氣音說出，連帶著她的生命一起消失在空氣中。
默默松開手，女人的尸體立刻如爛泥一般軟倒在地，江流沉默著走到帳篷角落，刻意忽視了其他人看向她的畏懼眼神。
她盯著抑制不住的顫抖的手，在心里反復告誡著自己：這是末世，殺個人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
慢吞吞撕掉衣服下擺，江流慢慢勒緊了血流如注的手臂，包扎期間傳來的疼痛在一點一點的加劇，無意識加大的力道不知道是不是她給自己的懲罰。
兩具尸體被守夜人抬了出去，估計是被扔到城外給集中火化了。
真是諷刺……
她嘲諷的勾起唇角，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最后卻仍是跟自己母親的骨灰摻合在了一塊兒。
她打開礦泉水瓶喝了起來，一滴晶瑩的水珠悄悄落入石板縫中消失不見。
二十四小時一過，所有人都被放了出來，昨夜變成喪尸的人已經(jīng)被解決了，死了的人也已經(jīng)被火化后扔到樹林里當那些樹的肥料。
化加一出來就看到了守在一旁的江流，他立刻注意到少女的手臂受了傷。
大步走過去，他沉聲問道“怎么回事？”
慢了一步的姜尚皺著眉頭把手上的書扔給旁邊一臉關切的邱健，動作輕柔又細致的解開用衣物做成的簡易繃帶。外面暴露的皮膚越多邱健他們的神色就越是難看，直到衣物被完全剝離，向白祁看著那雙皮肉翻飛隱隱可見白骨的手臂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小流，這是怎么回事？”
化加連忙把手上備著的酒精往傷口上倒去，小心翼翼的模樣就像是害怕少女感到疼痛。
倒上酒精的時候江流的手抖了抖，她垂著頭淡笑，雙眼暗淡無光，她淡淡的說著“化加，我殺人了?！?p> 聽到這樣的稱呼，男人的手頓了頓“你會習慣的?！彼蛧@。
向白祁聽到這句話時也大致明白了什么，他隱隱松了一口氣。
其實他們都清楚江流說的殺人的潛意識臺詞是什么，其實他倒也算放心了，至少江流不會再犯‘做人留一線’這個低級錯誤，也算是好事。
化加最后是把少女背到狼牙小隊的別墅里的，安頓好在路上就昏睡過去的少女，他和向白祁知會了一聲就往中央大廳趕去，他和江流暫時住在狼牙小隊那里是出于下下策，得盡快入手一間屬于他們自己的房子才是萬全之策。
至于小流最近的心理疏導，也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默默嘆了一口氣，他腳步不停的朝著目的地趕去“回來的時候順帶買點蔬菜。”
帶路的邱健點了點頭，眉宇間是止不住的擔憂“你說小流她會不會因為承受不住而心理崩潰？”
“這點你不用擔心，畢竟她是一個沒有異能都敢單挑一階喪尸的人?！睂τ趧e人對江流的好意，化加從來都不會冷落對方或者讓對方感到尷尬。
有時候就連向白祁想拜托化加點什么事都得先去找江流求助，要不然化加絕對能直接甩給他一個冷臉。
要真是被甩了臉色，那他堂堂一個狼牙隊長的面子往哪兒擱。
“啥？”聽到了自己不知道的故事，邱健好奇的開口“小流以前這么瘋狂的嗎？”
“她現(xiàn)在不瘋？”化加鄙視的看了他一眼。
江流的瘋都不是個秘密，就憑三人勇闖太平間這件事就能窺出一二。
邱健眨了眨眼“這倒也是，但我還是沒想到她之前能這么瘋?！?p> “所以，她不用我們擔心?！笔栈匾暰€，化加注視著前方淡聲道。
“也是。”邱健笑了笑“反正還有你不是?！?p> 化加并未做出回應。
江流在床上醒來的時候只看見了坐在窗邊翻閱書籍的姜尚，她看了眼被細致包扎的手臂后重新閉上眼睛“姜尚，化加加呢?！?p> “化加去中央大廳了，”合上書籍放在窗沿上，少年走到床邊伸出手探了探少女的額頭“還好，沒有發(fā)低燒?！?p> 清冽的淡香鉆入鼻中，她一睜開眼便看見了少年日常穿著的淡金紋邊的乳白色廣袖“你以后有什么安排嗎?！?p> “大人在哪兒，我就在哪兒。”姜尚溫柔一笑。
“我不是你要找的神使，”她閉上眼睛淡聲說著“你心里清楚。”
“神佛自在我心，這句古語我一直記著的，是神是人只看我自己心里想的什么，我覺得你是神使那你就是，別人認為不是并不代表我認為不是?！鄙倌隇榻骼砹死肀蛔?，嗓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隨你吧，”她翻身背對著姜尚迷迷糊糊的閉上眼“化加加回來了記得叫醒我?！?p> “好的，大人午安?！苯修D(zhuǎn)身輕輕地走回窗前拿起書籍繼續(xù)翻閱起來，唇角揚起的溫和笑意卻怎么也沒有消失。
將近日落，化加和邱健才回到了別墅，男人一回別墅就給江流熬藥去了，邱健則是被孫盛逮著進了廚房打下手。
當化加端著藥進來的時候，姜尚合上書對他點了點頭便離開了屋子。
“小流，起來喝藥了?！卑褱責岬耐敕旁诖差^柜上，化加伸出手把聽到聲音而睜開眼睛的少女給抱了起來。
被調(diào)整好坐姿，江流看著男人遞到唇邊的中藥碗委屈的撇了撇嘴“化加加，你就不能看在我脆弱的小心靈被重拳出擊的份上放過我嘛……”
“我對你堅強的心靈十分的有信心，畢竟你是一個連一階喪尸都能逗著玩兒的狂戰(zhàn)士。”化加微微揚了揚頭示意少女把藥喝下去。
“我覺得我就是個行走的中藥精?！蓖虏哿藘删洌€是乖乖的把藥給喝了。
“好了，和我講講昨晚發(fā)生了什么?！卑阉幫敕旁谝慌?，他拆開繃帶準備給少女換藥。
“好歹也等我完全冷靜了再說?！苯鞒读顺蹲旖牵瑓s還是把昨晚的遭遇如實反映。
一道聽下來，化加對少女強大的心靈有了進一步認知，他之所以把現(xiàn)實揭示是因為必須要讓少女切實了解黑暗，這樣才能保全她自己，他也知道必須要給少女消化時間所以沒再說什么，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在晚上江流的世界觀會被進一步摧毀，在這個時候的人要不是被逼瘋就是走上逆路，可問題是江流不僅接受了下來，還表現(xiàn)得良好，不過這樣也好……
化加在心底笑了笑。
起碼能夠確保小流在未來不會因為過度信任同伴而作死自己。
“化加加，我想變強，”江流低著頭盯著自己的手臂發(fā)呆“我想保護我身邊的人，我看著那個女人踢踹那個老人的時候突然間就想到了，如果我認識的朋友也被這樣對待怎么辦……”要想擺脫這種噩夢，除非實力足夠強大，足夠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
否則，她所想的在未來的某天一定就會變成血淋淋的現(xiàn)實。
化加揚起一抹笑容“有這樣的想法是好的，但你現(xiàn)在應該休息?！?p> 江流看向他沉默不語。
她不敢告訴化加她突然想到了嫂子和侄子被打死的畫面，也不敢告訴化加嫂子和侄子現(xiàn)在很有可能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定了定神，她沖著男人齜牙一樂“化加加我餓了，你快下去吃飯吃完后記得把我的那份帶上來呀。”
“也不怕胖成豬?！被酉訔壍目戳怂谎?。
“你胖我都不可能胖我跟你講，”江流義正言辭的開口“坦克，是越長越胖的?！?p> 看著生龍活虎的少女，化加忍不住往她腦袋上拍了一下“等你傷好了，我第一個削死你。”
惡狠狠的瞪了江流一眼，他拿起放在一旁的空碗轉(zhuǎn)身出了房間。